这句话冬落很早之前就想说了,与陈族人说,与洛阳人说,与这天下人说。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今天,在这样的境地下,当着伏龙山、伏虎山、洛水的数十万人,他终于说出了口。

    他是陈霸先的儿子。

    他不会因为他是汉王的儿子而骄傲。

    但他会因为他是陈霸先的儿子而骄傲。

    他清晰的记得,在渭城与李牧去看望陈霸先之时,他说的那句话。

    他来洛阳城,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陈霸先的儿子。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送陈霸先回家。

    冬落前一句话声音极小,恐怕除了近在咫尺的的叶白裳没有人听清。

    但他的后一句话声音却极大,这片山河之上听到的人茫茫多。

    “汉王?我大周有这么一个王吗?”

    “这小光头不地道啊!觉得兵部侍郎义子的身份唬不住人了,就胡编乱诌一个汉王出来,怕是给人家当儿子当习惯了吧!哈哈……他咋不直接说是周天子的儿子。”

    “要是他真是周天子的儿子,这大周山上山下他若是想横着谁敢让他站着,他想站着谁敢让他竖着。可他却偏偏是什么狗屁汉王的儿子,你们有谁听说过我大周国有过汉王吗?”

    “有可能是王下王吧!我大周国只有七王,齐王,楚王,燕王,韩王,赵王,魏王,秦王,那有什么汉王?不好意思,如果真的有,请大家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噗嗤哈哈……”

    ......

    当然说这些话的都是一些年轻人,至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先是疑惑,而后释然,最后大多带着些惊惧之色与难以置信。

    “其实……我大周国是有汉王的,只不过那是一段很久远很久远的历史了,久远到一个凡人就这样生老病死荣枯一生,不复存在。”

    “在我大周国的历史上有二十年曾被称之为后大周时代,也叫汉王时代,在那二十年的时间里,大周汉王的威势可谓是如日中天,但凡与他为敌之人最终只有一个下场,要么臣服,要么死,没有人可以例外。”

    说话的人是一个老修者了,那怕是在诺大的一座洛阳城,他也是一个名气极大之人,无他,因为手中有剑而已。

    老修者接着说道:“汉王本是陈族之人,想当年陈族那么一个破落户,别说落户洛阳城了,就算是进入洛阳城,也不一定有资格。可就是那么一个破落户家族,硬是被汉王以一己之力带到了洛阳城百大强族之一的地位。后来汉王为响应周天子百族建国的号召,只身北上,深入极北之地,建立陈国,更是以一国之力,硬拉极北之地数十大级势力,而未尝一败。”

    老修者初始的声音很少,好似心中藏着万般的不确定,可随着那落满了灰尘的记忆被流淌过时间长河的话一点一点的打扫,又重新恢复了他应有,老修者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好像是……心中的郁气不吐不快。

    老修者继续说道:“后大周时代可以说是汉王一人的时代,或者说是他一王的时代,那个时代他一王的光芒便掩盖了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大王的光芒。据说汉王也曾入过了龙门秘境,可至于在龙门秘境内又发生了些什么,除了那些曾经进了龙门秘境的人,也就没人知

    道了。”

    不过老修者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所谓物极必反,情深不寿,可能就是因为他的光芒太盛……”

    唉!

    老修者长叹了一口气,不说了。

    老修者摸了摸腰际,可是他的腰际什么也没有。

    他习惯性的咂了咂嘴巴,他突然有些想喝酒了。

    对着新人说旧人,对着新事说旧事,没有酒,说起这些旧人旧事来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不对味,不得劲。

    老修者的声音不大,但他周围不少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有关汉王陈霸先的旧事。

    有个年轻人拱手道:“李先生,后来呢!后来汉王如何了?若真如你说的那样,那汉王的时代距今也不过数十年,为何如今没有半点汉王的消息在流传?”

    老修者姓李,既是一个后天第五境紫府境的剑修,也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教书先生,按老修者平日的话语来说,他就是一个业余的剑修,非专业的教书匠,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

    老修者气笑道:“后来啊!后来的事你娘知道,回家问你娘去吧!”

    年轻人的脸色涨得通红,听着四周的嘘笑声,总感觉有些落了面子,但说话之人又算是他的学生,虽然他感觉自己没从他那儿学到什么东西,但尊师重道四个字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老修者自然看到了年轻人的窘态,“你还真别不信,在汉王的时代,那个女子不中意汉王?那家闺秀不以结识汉王为荣?可以说我大周国九成九的女子眼里心中便只有汉王一人,而你娘绝对是那九成九的女子中最普通的一个。对于汉王的故事,你娘她肯定也是如数家珍的,毕竞那也曾是她的……青春。”

    老修者接着说道:“所以说啊!你小子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汉王他老人家了,要好好的感谢感谢他,感谢他当年没有遇见你娘,若是遇上了,那多半就没你爹什么事了,也就更不可能会有你了。”

    “哈哈哈……”

    ……

    “有机会见到汉王?”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楚终极冷笑道:“你不会有机会的,你们还不知道吧!陈霸先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快两年了。所以你们不会有机会的。当然,除非……你现在就去死。”

    “数十年前,汉王的王位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如今是名亡实也亡了。哈哈哈……”

    年轻人对离他不远的那个青衫少年感到有一种来自直觉的危险,所以他对青衫少年的冷潮热讽选择了忍。

    神色之间隐隐有些悲伤的老修者眉头一皱,嗤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为家族惹祸吗?”

    楚终极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说我?”

    老修者点了点头,“不是说你还能说谁?此地除了你口无遮拦,还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吗?”

    楚终极看着老修者哈哈大笑道:“为家族惹祸?我到要看看祸中何来,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吗?把你的耳朵洗干净了听清楚了我是谁,省得你去为我的家族送祸之时找不到地方啊!老货。”

    楚终极终于停上了大笑,双手负后,站立于伏龙山的一处崖壁之上,“我是大周楚王的儿子楚终极,叶白裳,你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被已经死了快两年的汉王吓破胆

    了?继续动手啊!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有退路吗?继续啊!只要不把他弄死,管他是什么兵部侍郎的义子,还是大周汉王的儿子,你尽管搞,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替你扛着。”

    楚终极指了指依旧还在叶家大供奉的镜面之上负剑青年,“他是齐王的儿子,有我们俩在,叶白裳,只要别把他弄死,你想咱滴就咱滴。”

    楚王之子?齐王之子?

    老修者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那个青衫少年竞然是大周八王之一的楚王之子。

    当然,没有想到的人太多太多了。

    ......

    叶白裳并没有多少犹豫,一叶城叶家本来就不是大周国境内的势力,他既然选择了动手,那大周国的兵部侍郎与他何干?大周国的汉王又与他何干?

    那怕那个兵部侍郎叫张图灵。

    那怕那个大周汉王叫陈霸先。

    叶白裳手心之中的红莲业火越来越大,“你竞然是陈霸先的儿子,还真是有趣啊!可能你不知道,你那个死鬼父亲进入龙门秘境那年,我也进了。你那父亲还真是历害。”

    叶白裳说到这便不说了,也不知道是在惧怕他神魂内的氤氲之气突然爆发,还是陈霸先三个字勾起了他内心之中一些不好的回忆,总之,他对冬落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叶白裳手中一朵红莲滴溜溜的转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冬落浑身抽搐,从他的身上有一团团的因果丝线被叶白裳以秘法抽出,膨的一声便在虚空之中焚烧了起来。

    随着因果丝线的焚烧,天空之中血色的云彩越来越低,从那云层之中有一片片火红色的莲花花瓣缓缓浮现,再飘浮到叶白裳手中的红莲业火处,又与其完美的连接在了一起。

    “九十五片……”

    “九十六片……”

    ……

    “哈哈哈,快了,快了,马上就要九十九片了,一团红莲业火就要完美成形了。有了红莲业火辅助,我的因果大道必将上升无数个档次。”

    叶白裳哈哈大笑道:“之前让你说遗言你不说,现在你想说也没有机会了,你是张图灵的义子也好,是陈霸先的儿子也罢。下辈子记住了,在真正的敌人面前,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你是谁的儿子都不管用,该死还是得死。真正有用的还是自己,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真的强大,至于其他的都是虚的。”

    冬落的眼皮动了动,但是没有打开,“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所以……我在说我是陈霸先……陈霸先的儿子之前,不也说了一句,我是……汉王吗?这可是……凭我自己的能力取得的王位。”

    “你认为在大周国,以周天子的……能力,他会让你杀一个王吗?”

    冬落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说完了这两句之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

    一间大殿之中。

    云在野与易天机都在盯着一个红衣白面之人。

    易天机眉头都快要拧成一个串了,“楚清秋,给句痛快话,什么时候出手?”

    红衣白面之人摇了摇头,“不急,应该要快了,再等等。”

    云在野有些愤怒的说道:“等什么?”

    红衣白面之人抬起了,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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