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徐江伦的电话又响起来,他快速按了接通键,等放下时,目光再次定在高城身上:“痕迹专家在现场获取到一个标记,是刻在案发现场树上的。”

    “什么标记?”实在是对“标记”两字敏感,没等高城开口,我就先问出了声。

    徐江伦肃穆着脸,“疑似lmk三英文字母标记。已经请笔迹鉴定专家过去了,局长让我们最好立即赶过去。”

    这回我也看向高城了,事关小童,又再现英文标记,他不能撒手不管。

    见我看他,黑眸敛转回来盯视着我问:“你想我去?”我微垂下眸,把视线定在他下巴处:“只是通知你,假如你不愿上虎崖山,那么就只好由我这个徒弟出马了。”

    “徒弟?”高城冷扬了语调,似笑非笑地说:“好似某人在前阵子说师徒关系终止了。”

    我偏歪了头,拿眼稍瞄他,“录音为证!是你教我的,用证据说话。”

    静默。

    旁边的徐江伦一脸莫名,不明白我们在争论什么,就连小童都梨花带泪地怔看着我们。

    一声嗤笑打破沉寂,高城突然伸手过来用指尖轻抬我下巴,迫使我微仰视角与他对视,有那么一瞬觉得他行为轻佻,却听他说:“学会将我一军了,很好。至于你我师徒这事,从来都是我说了算,不过,”他轻轻一笑,收了手指,“我吃你这套软硬皆施,走,上山吧。”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然后下巴处似在炙烫。而肇事者已经跃过我走向了小童,顿了顿,又直接跃过走往警车。我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对小童嘱咐:“你先回家,画廊暂时不用管了。”小童却摇头:“夏姐,我也要去。”

    我去看徐江伦,他摸了摸头道:“按照程序家属要到现场去辨认尸体确认身份的。”

    既然这样,我环住小童的肩膀也往警车走,徐江伦在侧欲言又止:“夏竹,你跟高sir......”微微转眸,见他有些沮丧的样子,我抿着唇摇了下头,但连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可他却是眼睛一亮,眼中有了笑意。

    回眸间正对上已坐在车内的高城的视线,不是我的错觉,那眼神里淬了一抹凉意。一路开往虎崖山的车厢内气压偏低,似乎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了块巨石,小童的泪一直没停过,轻声抽噎着。

    虎崖山是座未完全开发的山,一般到这12月的寒天,几乎是人烟罕至。沿路往山上开,看着路旁树梢草丛都湿漉漉渗着水珠,心里不由添了层阴霾,昨夜那场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到了事发地点,刚停车就见张继寒着脸大步走来,略点了下头就直接对高城道:“笔迹专家鉴定结果出来了,两枚标记出自同一人。现场足印被破坏严重,无法采取,法医作了初步检查,暂时肯定尸体为女性,还需等死者家属亲临现场辨认之后确认身份。”

    徐江伦闻言指了小童:“我带来了,她是童子琪的妹妹。”

    立即有两名刑警过来欲领小童过去认尸,可小童在下车后就似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处已被围起警戒线的现场,身体簌簌发抖。我沉吟了下要求:“我能陪她一起过去吗?”

    张继瞥了我一眼,沉声吩咐自己组员:“带她们过去。”

    等我环着小童的肩膀跨过警戒线时,她的腿就软了,不远处遮盖着尸体一块白布,尤为刺目。而当白布被揭开时,尖叫划破长空,小童白眼一番向后软倒。不怪她如此反应,实在是......就连我看到那焦黑的残骸都吓得心头颤动,没错,残骸。

    这根本就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左臂被齐根削断,至于尸身也被烧得几乎成骨架。这要让小童如何辨认?脑中莫名浮出那晚在高城电脑里偷看到的照片,同样也是焦尸,被分解肢体,两相居然有异曲同工处。

    小童被掐了人中后缓缓苏醒过来,即使残忍,该走的程序还得走。突然小童一声哀嚎出来,眼睛直瞪着尸体的腿部,哭着说:“我姐的脚在前不久骨折过,钉子还没到时间取。”

    众人视线全都移转向尸体腿部,极明显地钢钉冒头在外,有人确认:“是两根?”小童点头,哭得几乎岔气。辨认结束,有女警过来请我们去车里坐,还有相关笔录得做。

    我虽然担心小童情绪不稳,但心里却记挂着另一事。

    有一种人即使淹没在人群中,也是闪耀夺目的,这人就是高城。他所在之处气场压过一切,即使被围在刑警中间,也难掩他身形与气势。

    走到近处,发现众人是围在一棵树前,而在旁边,就是那辆已被烧毁的车,显然那树上正刻着那标记。这也正是我一直挂念在心底的事,明明吴炎案已了结,即使没查出刻标记者是谁,也该随着案情结束而沦为解不开的谜才是,怎么会突然又在这虎崖山上再现?这两件案子之间难道有着什么联系?

    “去请夏竹过来!”一声沉令打断我的冥想。抬头就见几道目光落在我身上,立即有人道:“在这了。”随而那方主动让开了道,被遮挡的视线敞开,高城侧眸看过来,平缓而道:“还不过来?”我愣了下立即跑上前,众人的注目还是不太习惯,脸颊微红。

    等到他身旁,就见指了树上某处:“看一下,给我答案。”

    我的注意被树上刻痕吸引,眼前这个标记要比那晚桌下找到的工整许多,同样两头字母l与k清晰,中间似有意刻模糊了。我伸出手,旁边传来冷斥:“别碰!”但并没理会,而是用手指定在刻痕外围,闭上眼。

    感觉来得极快,脑中立即呈现一只戴了白手套的手拿着尖锐物在树上刻画,随着他手动,我的手指也跟着一起描绘轮廓。一竖一横,停顿,空开距离,刻完k后回返中间......影像停止,听到高城在耳边问:“有答案了吗?”

    我睁开眼,目光定在他脸上,“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将头尾两个字母刻完再去刻中间的,是否代表......中间这个最重要?但它又在刻完后将其损毁,是想掩盖它其实不是m吗?”

    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注目着我,数秒后质疑的声音出现:“你的结论怎么得来的?依据是什么?”我转过视线,那是位中年警官,穿的制服与刑警不同,戴着金边眼镜,应该就是那笔迹鉴定专家,镜片背后的眼神十分锐利。

    垂眸再次落定在树上的标记,淡声说:“笔触。我是画者,最熟悉的就是图案的笔触。”

    开始渐渐认同高城的观点了,刚才的影像并非凭空而来,是我首先有了视觉的认定,闭上眼摒弃外界干扰之后得到的图像反射。眼前的刻痕标记直射给我的讯息是笔触顺序,而之前看到场景折射影像,则是一种大范围的图像反射。

    这时高城开口:“以她判断为准。现在我要你将中间的字解出来,需要几分钟?”

    前一句话对众人,后一句是对我说的。我抿了抿唇答:“十分钟。”

    “好,拭目以待。”

    在他的领头下,树旁的人都全部散去,只剩我一人独自凝立当前。事关涉及我的专业领域,心理上有信心,却仍觉紧张,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心都冒起了汗。脑中不停翻转着划刻向下的每一次落笔手法,因为太过专注,所以当一声哭喊突然刺进耳朵时,我被吓了一大跳,不防脚下湿滑,身体失去平衡。

    车身被烧毁的位置本在山崖树丛处,而这棵刻了标记的树是在崖边。滑摔而下时,速度快得我来不及抓住什么,只能庆幸不是那种悬崖峭壁,树木草丛长满了,滑落一段就止住了身形,但离顶上已经是一个身位的距离。

    我正要开口呼救,突然发现草丛里有什么,伸手去捋开后呼吸骤止。张了张口,没出得来声,手在颤抖,童子琪少掉的那只手,找到了......

    “夏竹?”头顶传来徐江伦的呼喊,抬起头看到他焦急的脸,还是他先发现了我。可我没想他竟突然纵身跳了下来,滚落在我身旁后就探手抓来,嗤的一声,到这时我才发现就在我脚边寸余之处,一条三角头的花蛇正吐着蛇信。

    徐江伦徒手而抓蛇身,本看似极细的花蛇却不想很长,在他欲甩脱出去时,手臂已被它身体盘住,并扭转回头。心中一沉,徐江伦抓的部位不对,并不是蛇的七寸,那距离......已经晚了,手被咬到了。

    等我们被救回崖上时,徐江伦的情况已是不妙。手背黑肿一大片,毒素侵入之快难以想象,连脸上都带了黑气。我惨白着脸看他被抬走,这个意外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将你刚才跌落的过程陈述一遍。”

    划转眼眸看着高城的眼睛,徒生一种脆弱,讷讷而问:“他不会有事吧?”

    “刑警办案都会携带专业医务人员,即使医疗设备不足,但血清抗毒素这类都还是齐备的。蛇毒虽剧烈,还不到见血封喉地步。”

    寥寥几句,足够宽慰我的心,这是我听过高城最中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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