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又活动了番颈骨,而后问随行的刑部给事中韩涛道:“你说的那个福建泉州府少尹……果真靠谱吗?不是我多疑,在这个窝贪之中,怎么还能做官两年?”

    韩涛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大人尽放心,卑职对沈岩比对卑职自己都有信心……大人是没接触过他还不认识他,等大人见了,就知道此人性如烈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沈岩是福建路制置使董立董大人安插在泉州的一个钉子,由董大人维护,沈岩才能坚持到今日。”

    甘棠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去看……”

    话未说尽,就听远处哨戒亲兵忽然传来一声警告:“注意,有动静!”

    刚饮完马,给马匹加了夜料的亲兵们听到警告声后,只三五个呼吸内就取出兵器,列阵戒备,将甘棠护在正中。

    纷纷安静下来,除却篝火中木炭“噼啪”的燃爆声和马匹甩响鼻声外,一片静悄悄。

    然而没多久,就隐隐听到一阵呼啸斥骂声传来,还有兵器碰撞的锐利声。

    “退后,让开道路,莫理闲事。”甘棠漠然道。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没有筹谋了那么久的事重要。

    这个时候无故横生枝节,得不偿失。

    八名亲兵闻令,立刻列阵守护着甘棠,让开了大道,退往路边。

    连明哨都收了回来,只余暗哨依旧隐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迎面而来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偶有惨嚎声。

    又过了稍许,众人就着月光,终于看到了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披头散发的在官道上跑着。

    速度不快不慢,但身形步伐都有些不自然。

    背后相隔一箭之地左右,是四名轻骑和七八名步卒在追赶。

    后面那群人原本看起来并不算急,似想慢慢耗尽逃人的气力。

    只是陡然看到前面点燃的篝火及二十余不似善类的陌生人,纷纷提起心来,追赶的速度也就加快。

    恰这时,前面奔跑的逃人一个踉跄,好似被路上的石子给绊倒了般,朝前栽倒过去……

    连韩涛都忍不住扼腕一叹,后面的追杀之人更是欢呼起来,七八个步卒拼命狂奔向前,有人还从腰间取下铁链,似要将逃人活捉……

    正当众人都以为逃人要完时,忽地从他身上似浮起了两轮耀眼的明月,其人也凌空倒飞而起,迎着追杀之人反向相冲。

    “当心!!”

    “贼子尔敢!!”

    后面四名骑兵见此情形目眦欲裂,就想扬鞭相救,可哪里还来得及。

    凄厉的惨嚎声撕破夜空,三条残肢断臂飞起,带出一条条赤练般的血带凌空飞舞。

    这一刻,甘棠都惊呆了。

    站在旁边的裴绥对甘棠道:“此人使得是南海银沙派的功夫,此派功夫脱生于峨眉,擅长近身快打。和峨眉一样,现在衰弱的厉害。原因是现在不是以前,夏燕两国交锋,多以多人会战为主,峨眉派长于单打独斗,在团战这方面反而是最弱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了。”

    甘棠闻言看去,果不其然,就见那披头散发之人虽然将两把尺许左右的细长弯刀舞的密不透风,月光折射下似两团光轮。

    但他并未与敌正面相抗,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左右挪移着,每次出手,都带出一道惨叫声……

    裴绥摇头道:“此人已经强弩之末,除却最开始那几下狠的,他现在出手已经很无力了,不过是给那些人又添些不严重的伤口罢了。他这样用刀,耗费的体力也极多,撑不了多久了,他身上本来就带着伤……不过,追杀他的人也损失惨重,他还有临死一击之力,对面那些人未必能落到好。最重要的是,他要想继续逃,未必逃不掉,再往前冲百步,过了河就能入林了,到时候骑兵也就没多少威胁了……”

    好似听到裴绥的话一般,那人忽地将手中弯刀舞出一阵刀光,逼退了敌人,转身往道路一边疾驰而去。

    速度极为惊人!

    追杀之人却好似已被杀破了胆,一时间竟没人去阻拦。

    眼见此人就要逃出升天,摆脱追杀,骑在马上一人忽然厉声喝道:“关麟,你敢再逃!你的老娘及妹妹已经被我们缉拿,快交出书信,袁大人说了,你不归案,就杀了你的老娘,再把你的妹子卖入妓-馆接客……”

    身形已经要隐入树林的逃人,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止。

    他霍然回头,藏身阴影中,披头散发恍若厉鬼。

    声音更加凄厉绝望,怒吼道:“卑鄙无耻!袁熙那狗官勾结倭寇,残害乡梓,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都瞎了吗?你们为官差,不去抓他,分明就是是非不分,善恶难辨的狗官!”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不敢再逃,还一步步折返回去……

    韩涛道:“王爷!!!!”

    甘棠若有所思道:“再看看。”

    “哈哈哈哈!”

    看着那个名叫关麟的年轻人悲愤绝望的步步归来,追杀他的那些人都畅快的大笑起来。

    当然,多是狞笑。

    为了追杀关麟,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只刚才,八个步卒都是好手,如今四死二重伤,剩下两个轻伤也摇摇欲坠。

    他们自然将关麟恨之入骨。

    不过这时,这些人也终于有心思注意甘棠一伙了。

    四骑中为首之人,纵马上前几步,目光深沉的看着邵寰等人沉默彪炳的气势,眼皮一跳,沉声道:“我乃泉州府总捕头朴天鹰,奉命缉拿朝廷要犯,尔等何人?”

    甘棠微微扬起目光,看着马上这位耀武扬威之人,眼神淡漠,没有言语。

    他不开口,其他人更不会开口,便如此沉默相对。

    这等沉默,使得气氛瞬间肃煞起来。

    朴天鹰是个老手,被这股气势一冲,人也冷静下来,没有再愚蠢的挑衅。

    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哈哈笑道:“出门在外,大家相遇便是缘分。诸位兄弟在这福建路,遇到难处时,提我朴天鹰的名号!没有人敢难为你们。”

    可惜,他想缓和气氛的场面话同上一句一般,石沉大海,连个浪花都没激起。

    见此,狄功脸色再也挂不住了,阴沉如水。

    不过碍于双方情形,朴天鹰没有发作,只深深看了甘棠等人一眼,没再自讨没趣说什么,拨转马头折返回去。

    他是识时务之人,对面人数远超于己方,看起来又如此凶悍。

    这荒郊野外若是冲突起来,就是把他们活埋了又有谁知?

    朴天鹰心中盘算,等办完此事再说,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目力所及的处所,都被黑色的树林笼罩着,月光从树隙间洒下朦胧而阴森的光。

    骑在马上这是四名捕快,除了朴天鹰之外,其他三人身材高大,一人高瘦;一人瞎了一只眼,脑袋上缠了绷带,身材高大魁梧。

    还有一人甚至比这人还要高出些许,皮肤大概是因为晒了太多太阳,变得黝黑,脸上有的刀疤有五六处,这些疤痕还往他的身上延伸,额上箍了一只铁箍,像是带发的头陀。

    只是那头发也太过狂乱,骑在马上,便如同踞伏的巨兽,谁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凶戾气息。

    这三人都是朴天鹰从北地招募而来,该是北地的军旅身世,身上有伤,但不重,不影响战力,应是今日刚刚留下来的,气势沉稳,渊渟岳峙,火光在跟着他的呼吸动,这家伙练过上乘的内家功,又是久经杀戮,很难打发。

    朴天鹰又看向关麟,阴森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跑吗?桀桀……你只要交出沈岩那个老狗的书信,朴某答应你送你们一家三口去洛阳。沈岩那狗老狗自身难保,你还为他卖命,真是愚蠢。”

    原本已经快要认命的关麟听闻最后一言,豁然抬头,双眼猩红的看向狄功,嘶哑质问道:“你们把沈大人怎么样了?你们这些畜生?”

    朴天鹰畅快大笑一声后,狰狞道:“得罪袁大人,还妄想有个好下场不成?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关麟只关心一点:“袁大人到底如何了?”

    看着如同火山般即将爆发的关麟,朴天鹰非但不怕,反而笑的愈发得意。

    他狞笑道:“好像你逃出来后,少尹大人家走了水,一家十几口无一生还。哈哈哈------”

    “啊-----啊啊!!!”

    关麟整个人都疯魔了,穿插在腰间的两把弯刀滑落手中,脚尖一点,便冲向了朴天鹰。

    看似搏命一击,势不可挡,可在甘棠一众人看来,他是舍己之长,用短处与人拼杀。

    果不其然,眼见关麟扑杀而来,朴天鹰却笑的愈发兴奋,他不怕关麟正面来击,只怕他逃窜刺杀。

    如今这样……呵呵。

    根本没用他动手,其他三个骑士中的两个忽地齐齐一扬手,两张渔网一般的网状物落在了关麟身上。

    关麟避之不及,或者说他根本没想避,然后整个人就陷落了,越挣扎,越挣不脱……

    渔网里,只剩下一阵阵凄厉的哀鸣声。

    两个轻伤步卒上前,狠狠的踹在关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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