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正悬于天,四下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于那空无一人之处,竟突然响起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很耐打?那等老子把你的脑袋给整个割下来,看你小子到时候还能不能再说这话!”

    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与对方先前所用的招式互相对应,使得李轻尘一下子便想起了他到底是谁,没错,此人正是国舅爷府上的那位灵猴。

    自那天夜里在客栈与李轻尘互相换伤之后,这位生性极度自负的灵猴,便已在心中暗暗地记上了他,只是之后他一直被勒令不得轻易离开国舅爷府,更不得单独去找李轻尘的麻烦,故而只能耐着性子,好生休歇了一段时机。

    摩拳擦掌,在今日总算是得到了授意,要将此人彻底杀死,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主动请缨,而且也被负责主持这件事的幽蛇杨巳点头应允,毕竟他清楚,在这十二位义子之中,正有三人有着绝佳的配合。

    长得一只朝天鼻,又加上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夜里看着就跟恶鬼似的灵猴终于忍不住显出了身形,看着脚下已无法动弹的李轻尘,他抬起一脚便踹在他的脸上,之后又死命地碾着对方的头,要将对方整个踩进土里。

    他刚才自信不会被对方所抓到踪迹,结果却被李轻尘给打中了一脚一拳,不但丢了脸,还受了一点轻伤,心中正是不忿,现在得势,自然要好好地折磨一番对方才行。

    李轻尘的脸在对方的脚下已经被踩得变形,他却丝毫不管,而是完全将心神沉浸于身体之中,努力地催动着自身的真气,想要清除掉那种让他浑身麻痹不能动弹的诡异力量。

    灵猴一边加大脚上的力道,一边快意地大吼道:“起来呀!快站起来呀!你不是很能打么?快起来呀!”

    他一边喊着,一边掏出了先前让李轻尘饱受苦头的两柄趁手宝刀,却并不急着立马杀死李轻尘,而是先蹲下来,然后连朝着他的肚子捅了几刀,最后一刀捅进去,不急着拔出来,而是贴在李轻尘的耳边,笑嘻嘻地道:“起不来?那是当然了,这可是我大哥的绝技!”

    话音一落,旁边竟又有一个不过寻常人膝盖高的侏儒现出了身形,他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生得一对贼兮兮的小眼睛,转动不停,嘴角还留有两缕小胡子,看起来年岁应当也不小了,双手拢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只是不说话。

    灵猴将手中的刀轻轻一转,原本还在使劲的李轻尘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哈哈哈,原来你小子也就这么回事呀!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眼看灵猴似乎还想好生地折磨一番对方,天地之间,突然回荡起了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催促道:“老九,赶紧杀了他!”

    灵猴一下子抽出了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和内脏碎块的宝刀,轻轻一抖,甩掉了上面的秽*物,随即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那侏儒在一旁突然笑道:“世人都说猴急猴急,你这小猴子,倒是一点都不急。”

    灵猴回头看了那侏儒一眼,嬉笑道:“大哥在这,难道这小子还能跑了不成?小弟也只是心中恼恨这小子不识抬举,行事太过可恶,想好生地玩玩他罢了,既然大哥发话了,那小弟这便取他性命!”

    说罢,他便手握那两柄造型十分奇异,竟是两边皆开刃,叠放在一起,就好似蝴蝶翅膀一样的尖刀,轻轻地按在了李轻尘的脖子上。

    “打赢了那傻大个张藏象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最后不还是落到了你猴大爷的手里?哼,别想了,小子,长安司那边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至于跟你住一个客栈的那小子,今晚也自有人招待,你呀,就给我乖乖地去死吧!”

    说罢,灵猴便打算慢慢地割下这小子的头,让他好生体会一番只能眼睁睁地自己慢慢滑落深渊,想要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那种可怕和绝望。

    灵猴很是自信,因为身为今夜被派来伏杀这小子的三个人之一,他自己都觉得他们这个组合实在是太过难缠,换做是他,也只有等死的份。

    首先是天赐武命被称之为“蜃楼”,又兼修与那月兔妹妹同出一门的圆光术,可以创造出幻境的蜃羊,再加上他这个以速度和爆发力闻名的灵猴,还有他们的老大哥,神出鬼没,最擅偷袭下毒的毒鼠,这三个人,两个五品入境,一个五品大成,三人合力围杀,可以说国舅爷府那边对他李轻尘是极为重视了。

    这三人,一人擅长幻术,一人可以主攻,一人伺机偷袭,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毫无短板,一般的五品武人在这三人的配合之下,只怕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李轻尘猝不及防之下,也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哪怕对方的刀子都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李轻尘也还未放弃,虽然身受重伤,内脏都破裂了小半,可他依旧强忍疼痛,将浑身的真气不断鼓胀,做着最后的挣扎。

    灵猴看出来了,却还是不急,因为他十分信任身后的两位兄弟,有他们在,这小子绝对翻不了什么天,况且对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兴奋,何不让这小子多挣扎一会儿呢?

    可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冷不丁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骇的呼喊,他听得出来,那是主持幻境的蜃羊的声音。

    “是谁!”

    一声喊出之后,原本只见头顶一轮明月,不见周围房屋的街道突然一变,头顶的明月依旧,却不再那么显眼和明亮,而周围被隐藏的房屋也露出了全貌,在这一刻,他们才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李轻尘只是草草一看,便发现他现在其实离着平康坊已经很远了,只是不知何时着了对方的道,路上一直未曾发觉,直到走到这僻静处,对方才终于动手。

    蜃羊的幻术被破,下一刻,便有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朗朗天上存明月,却有鼠辈遮青天。平生所爱唯一事,酒酣之处剑气生。”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却不知何时,边上竟多了一位看着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两道剑眉锋芒毕露,一对星目神光璀璨,一头白发如雪,被黑色发冠束于头顶,一席武服红衣,在夜里鲜艳夺目,他立于屋檐之上,咧嘴一笑,却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再看他左手上那一个已经拔开了塞子的酒葫芦,便知道这小子定是已经喝了不少。

    不等蜃羊等三人多问,他右手持剑,只是轻轻一挥,便有一道无形剑气飞射而出,在刚才,正是他袭击了一直躲在暗处施展圆光术的蜃羊,只是此人平生最不喜偷袭,不愿以这卑鄙的方式重伤对方,故而只是逼走了蜃羊,破了对方的圆光术,便不再追杀,当下又是一剑,剑气凌厉,惹得底下那獐头鼠目的侏儒惊呼着跳开。

    本还在准备慢慢割去李轻尘头颅的灵猴还未反应过来,底下那人突然弹起,一下子撞在了他的头上,灵猴手上加力,下意识地以双刀斩向李轻尘,却不想后者竟以肉掌接住,以手掌的骨头将刀刃死死夹住,然后又是狠狠一撞,这两下的力道极大,灵猴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那是七晕八素,连手上的刀都松手丢了去。

    李轻尘在成功地卸下了他的兵器之后,随手一丢,然后上去摁着灵猴的头,朝着地上死命一砸,尘土飞扬,远处的蜃羊眼看不好,一恰手决,便又有雾气横生,但转瞬间,就被那一道道无形的剑气搅碎,他猛地扭头看向了那边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要掉下屋檐的少年,那是惊怒交加,心生退意。

    他并未是纯粹的武人,其所修的,乃是圆光之术,借月施法,便可迷人心智,创造出种种幻境。

    比如刚才,其实不是灵猴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而是李轻尘的视觉已经被蒙蔽了,他眼中所见的世界,并非是真实的世界,而是蜃羊为他创造而出的幻境。

    如此奇法,再配合他的天赐武命“蜃楼”,彼此配合,相得益彰,寻常人一旦中了术,若非他主动解除,只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里面,而且他虽是施术者,但本身也隐没在幻境之中,一般人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故而可以瞒过夜里巡防的城卫军。

    此术一旦展开,虽然还是在同一个世界,但双方所见,完全不同,所以对方就算是从旁边走过,都发现不了,可今天不知怎地,竟连续被这少年破去他两次法术,从他下山以来,这还真是头一遭,当下他这感觉那真是见了鬼了。

    要知道,就连月兔的圆光术,也是学自于他,没理由被这少年郎轻松找到他本尊所在,然后破去法术,难不成他是什么上三品的高手,靠着神意将自己给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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