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吵嚷声已经渐渐消失了,不管怎么说,李峥科是黄静雅的亲弟弟。也是家里宠着的独子,再怎么吵也就是说说而已。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手机也关了,手边却没有可以用来消遣的工具。

    李峥科在临睡前敲了敲我的房门,问我:“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起来李峥科是愣了一下,我问他:“有没有电脑?”

    “有,”李峥科说。“你想上网?”

    我摇头:“我想看个电影。”

    这间客房里没有电脑,李峥科本来说要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拿给我,但是回了一趟他自己的卧室又临时变卦了,转过来让我去影音室去看。

    我知道这小孩儿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就说:“那我不看了,睡觉。”

    “别啊,”李峥科就开始给我讲那个影音室有多么高大上。说服我,“就和电影院看的感觉是一样的,有3d版的。看起来特带劲,你就试一次,保管你能爱上,我失眠的时候就总是去看电影,看一些欧美的老片子。”

    我失笑:“你也有失眠的时候啊?”

    李峥科说:“是啊,学习压力太大。”

    我被李峥科这样的语气给逗笑了:“那你明天还要不要上学了?”

    “当然上了,”李峥科直接过来拽我的胳膊,“快点了,正好看完一部电影十二点睡觉。”

    对于李峥科,我总是告诫自己要掌握尺度。绝对不能越界,但是又总是狠不下心来直接拒绝,他和我弟弟总是有那么一点相似,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还没有成熟的孩子,偏偏想要做出一些成人成熟的动作来。以显示自己已经成熟了长大了。

    最后,还是和李峥科去了他口里的那个影音室。

    真的是豪门大家,前些天从梁易的家里,我是见识到了在家里别墅里的游戏厅,现在在李峥科家里,又见识到了家庭电影院。

    李峥科说的没有错,这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电影院了,房间很大,我对平方数没有概念,不过我看可以并排放下八个乒乓球台,前面一面墙上有一个超大的电子液晶屏幕,后墙上是一整面镜子,可以完全将前面的大屏幕上的影像投射在镜子上。

    我走到镜子前,用手指敲了敲,用指甲顶着镜面看了看。

    李峥科走过来:“这是单面镜子,不是双面可视镜。”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这个。”

    李峥科嘴角向上弯起,一副我就是知道的样子。

    我确实是在看这个,因为在网上查到过,在酒店或者健身房那些公共场所的时候,用指甲抵着镜面,如果镜子里的像跟指甲之间有距离,镜子就是单面镜,如果跟指甲指甲之间没有距离,那就是双面镜。

    李峥科已经打开了放映机,正在从影视库里面挑电影,问我:“你想看什么电影,外国的还是港台的?”

    我问:“什么电影都有?”

    李峥科点头。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回头箭》。”

    李峥科愣了一下,搜索进去,出现好几部电影,就问我:“哪一部回头箭?”

    我指了指第三个:“陆景重主演的——回头箭。”

    《回头箭》是一部古装戏,算是戏说水浒里“浪里白条”张顺这个角色,很汗,我是个学渣,当初也只是知道一些关于水浒传的文学常识,没有看过《水浒传》,在小时候摆地摊的连环画看过,印象不是特别深刻,高中也只是为了图省时间,搜过内容简介。

    我恍然间记起来,第一次来c市的时候,在住酒店,网上还搜到过陆景重在《回头箭》的一个全裸入水的镜头,但是到后来,有过一段净网严打,除了粉丝手里有可能还保存着那照片偶尔在朋友圈晒一晒,就算搜遍了互联网也找不到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李峥科的这个电影,竟然是未删节版的,而且现在看的还是3d版,真的很刺激人的感官。

    那个照片上的场景,放在比手机屏幕大上几百倍的大屏幕上,配上背景音乐和动作效果。

    陆景重站在河岸的芦苇丛中,解开身上衣带,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丢在脚边,头上发带一扎。

    这个时候正值夕阳落日,晚霞光辉遍野,在陆景重劲瘦的身躯上,涂抹上一层绯色的霞光,正好就勾勒出他从肩背到臀再到小腿完美的轮廓,从脱衣到入水,动作没有一丝滞顿,水花四溅。

    看着电影里的陆景重,我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在电影的最后,是陆景重所扮演的张顺,应宋江之命,充当信使去招降方腊。

    水中,陆景重用牙紧紧齿咬着一个用蜡封好的竹筒,游到涌金门下,用石头试探了一下没有埋伏,就一下子拔出袖口中匕首,扒上城门。

    但是,等到扒到一半的时候,城门楼上有响动,弓箭和滚石落下,陆景重肩上中箭,迫不得已跳入水中,潜在水下,可是,方腊早已埋伏好,从水底向上勾起来的一个铁钩子,直接插进他的大腿,瞬间血肉模糊,被倒挂在涌金门上。

    一声“放箭”之后,密集的箭雨齐刷刷向陆景重射过去。

    这场景十分悲烈,我看着陆景重最后目?俱裂,口中一直紧紧咬着的竹筒坠落下去,他的眼睛怒睁,双目都是血红的。

    我忽然就想起来,在三年前,酒瓶的碎玻璃片划过他的眼角,他的眼睛里也是出现了这样一抹红,血红,好像是鲜血染了上去。

    电影最后的场景,定格在水面上漂浮着的竹筒,以及背影里的一句台词,是在很久以前聚众豪气喝酒的时候,和梁山好兄弟之间说的话。

    这台词是陆景重自己配音的,只有一句话——“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死在这种自负上,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在屏幕黑的时候,陆景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直接淌进嘴角里,苦苦涩涩的。

    身边的李峥科不停地给我递抽纸,没有一小会儿,我擦眼泪的抽纸就堆了一个小山。

    我对李峥科摆手:“我、我不用了。”

    李峥科歪着头问我:“你是陆景重的粉丝?”

    我摇了摇头,也实在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就摆手给李峥科打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去睡,我也去睡了。

    李峥科在我身后说:“我认识陆景重,我可以帮你要他的签名。”

    我脚步一顿,转过来扯了扯嘴角,说出口的声音有点沙哑:“去睡吧。”

    …………

    第二天早上,是李峥科的妈妈来叫我去吃饭的,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李峥科的妈妈让身后的保姆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给我送来,然后问我:“早餐是下午吃还是我让人给你送上来?”

    我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谢谢阿姨。”

    李峥科的妈妈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大家闺秀的感觉,平易近人,举手投足都好像是一幅山水画一样。

    我洗漱过之后,对着镜子看自己失眠到天亮熬出来的黑眼圈,掏出化妆包来简单的化了个淡妆。

    自从大一开始,我就已经学会了化妆,有时候不是不愿意素颜,只不过化淡妆更显示出对别人的尊重吧。

    用早餐的时候,李峥科把他左手边的位置让给我,我先是向李峥科的父母恭恭敬敬地颔首问好,得到李峥科妈妈的允许才落座。

    这是一顿西式早餐,牛排、煎蛋、水果沙拉、通心粉,燕麦牛奶,营养搭配的很好。

    跟长辈在一起吃饭,不管对方怎么样的平易近人,总归是拘谨的,我只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片吐司,就放下了手中刀叉,李峥科给我切了一块菲力牛排,我本来是推脱不想吃的,但是李峥科实在是盛情难却,就十分别扭地拿起叉。

    其实我不是不饿,只是不想用刀叉,吃饭的时候显露出自己不会用餐具的弊端。

    不过还好就是李峥科帮我切好了,叉起来放到嘴里就好了。

    吃过早餐,李峥科的妈妈让司机送李峥科上学,顺道送我回学校。

    从楼上拿了包下来,经过餐厅外面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李峥科的父亲说:“阿泽想要跟你离婚?”

    黄静雅的声音很不耐烦:“爸,你能不能别问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李峥科的父亲又说:“你知道自己怎么做?我知道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你看看,我放手你自己去选去恋爱,你选了个这是什么……”

    我听了这话,赶紧就开门出来,生怕里面的人看见我在外面,唯恐我听见了什么。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琢磨了黄静雅跟她父亲之间的这两句话,犹豫了一会儿,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桑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相信这种真情的存在,从三年前就不相信了。

    就像是我以为我喜欢陆老师的时候,陆老师也喜欢我,可是陆老师和他的结发妻子离婚,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挡箭牌而已。

    就像是我对陆景重死心塌地的时候,他却只是……

    我一直记得,薇薇在最后说的那句话——“别忘了,他是个演员。”

    …………

    我以为方唯一会找我麻烦,但是在学校里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上课下课吃饭练琴,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天早上身上来例假,以前冬天受冻落下的痛经又犯了,一整天在床上缩着,痛的我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拨通了明姐的电话,把手机拿给室友温温,让她帮我请个假。

    温温说:“你好,我是佳茵的朋友,她今天不舒服……对,等她好些了会给你回电话,嗯,再见。”

    温温说话一向是这么干练,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每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地戳中点子上。

    挂断电话,温温帮我充了一杯红糖水,又把已经充好电的暖手宝递给我:“有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总是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端着红糖水喝了一口,说:“每个月就这一次……”

    我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更蚊子嗡嗡嗡似的,温温竟然还听见了,说:“我认识一个中医,一个同学就是在那里开了两贴中药,说现在痛经好多了,我觉得你也需要调养调养。”

    我喝了两口红糖水就喝不下去了,嘴里全都是苦涩的腥味,好像是咬破舌尖了,拿出纸巾来把一口唾沫吐在里面,翻身又躺在了床上。

    其实要是睡过去了也就好了,但是偏偏这种疼,疼的我根本就睡不着,缩在被子里拿出手机来,随意地翻网页。

    现在我翻网页的时候,最怕碰上陆景重这三个字,每每看到,心脏就会抽搐地猛的疼一下,小腹的疼痛就完全被掩盖了。

    在三年前,那个时候陆景重没有被雪藏之前,也很火,但是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vi,但是这次,不管是网上帖子娱乐报道还是报纸娱乐版的头版头条,vi这个英文名字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铺天盖地的全都是“陆景重”这三个字。

    偏偏,我宁可看到的是一个冷冰冰的英文名字。

    我忽然头一阵疼,直接把手机从床头一下子甩到床尾,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疼了几乎整整一天,从早到晚,除了温温偶尔端给我红糖水喝,我一口东西都没吃,托雪儿带回来的面放凉了也没有吃。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才感觉好了点,都是虚脱的,浑身上下用不上一点力气。

    下了床我就去拿起桌子上的硬面包吃了两大口,补充下体力,在墙上钉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我头发全都毛毛糙糙横七竖八地竖,脸色灰败青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眶浮肿,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脸颊都有点凹陷了。

    怎么能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不用晚上出去,白天出去都要吓死人了。

    今天一定要好好补补,把气血都补回来。

    我这样想着,又用牙齿撕了一大块硬面包,狠心不舍地嚼着,后面雪儿递给我一盒牛奶。

    上午十点钟,在饭馆里吃饭的人都不多,我拉着三个室友,四个人点了八个菜,我胃口好的让雪儿瞠目结舌:“佳茵,吃完这顿饭你要肥两公斤。”

    温温说:“身上例假的时候吃东西不会长胖,这是常识。”

    桑桑也是狼吞虎咽:“我也例假。”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感觉到身心的轻松,就好像我本来就属于这样一个纯净的象牙塔,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本真。

    本真?呆厅东弟。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本真是属于什么时候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本真,现在回想起来,最快乐的时光,不是童年,还是和陆景重在一起的时候。

    我回过神的时候,听见雪儿正在跟桑桑说:“今天下午五点,陆哥哥的航班啊,要不要去现场?”

    温温在一边哂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陆哥哥,什么时候改姓了。”

    雪儿拿筷子敲了敲碗:“陆景重陆sir啊,他演的《末世警察》,超级帅超级迷人啊!一笑电死一火车皮的女的。这话别告诉磊子,要不然跟你友尽了,”说着,雪儿转向我,“佳茵你不是也很喜欢陆景重的歌么,咱俩一起去现场吧。”

    “我还要练琴,快比赛了。”

    我低头扒饭,没有让她们看见我脸上的表情。

    我说的是实话,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比赛了。

    但是,这首曲子,说真的,我把握不大,我对音乐方面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天赋,但是也都是一些小聪明,投机取巧,现在面对这种大型比赛,我真的就打算自暴自弃了。

    吃了饭去音乐楼的练琴房,正好趁着中午琴房没有人用,可以多练习一会儿,离琴房很远,我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钢琴曲声音。

    旋律特别熟悉。

    我一听这个曲子就笑了,这个钢琴曲就是我原本已经定好的曲子,李斯特的超技钢琴曲六号幻影。

    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不禁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夸,真的没有我弹得好,就连最基本的流畅度都不够,更别说难度了,简直是浪费了这样一个名额。

    我正准备抬手推开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门。

    一个咖啡色头发的女生看见我一瞬间有点惊讶,叫道:“杜佳茵?”

    “谢准佳。”

    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传的,我被称作是音乐系的才女,而谢准佳被称作是音乐系的系花。

    这一听高低就听出来了,我勉勉强强就称得上是一个才,而谢准佳才算是才貌双全实至名归。

    我坦然地笑了笑:“吃过中午饭了么,还在练琴?”

    当时我还在想,谢准佳之所以看见我的一瞬间会露出这样措手不及的表情,是因为暗地里耍了手段,抢走了我的这首曲子,不过之后,我就明白了,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靳磊,雪儿的男朋友磊子。

    靳磊倒是坦荡地跟我打招呼,说谢准佳和他是高中同学,有两年都没见面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本来想要给雪儿说一下,但是想了想,说不定真的是我想多了,雪儿那个人脑子简单脾气暴,听见这个消息指不定当时就能冲到谢准佳面前给她两个耳光,然后再跟磊子闹上几天,最后还是以和好收场。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何必要中间转一个圈呢。

    在练琴房里心不在焉地练了两个小时,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各种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而我自己的心脏好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走起来嘭嚓嚓,越来越激动,简直就是要飞起来的感觉,最后,双手十指控制不住在琴键上同时按下,猛的呼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就向练琴房门外跑。

    我要去机场。

    …………

    吃饭的时候,雪儿说陆景重的航班是五点,但是她有时候嘴里跑火车也信不得,我就专门上网查了查,xx娱乐的官方报道,确实是说的是下午五点,我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十分,我打个车到机场估计要半个小时。

    我催促司机师傅快一些,但是偏偏就天不遂人愿,快到机场的路上,堵车了。

    我看着前面看不到头的堵车大军,问司机师傅:“看样子要堵多长时间?”

    司机说:“说不准,看样子一路堵到机场了。”

    我索性直接付了车钱,然后下了车沿着路边向指示牌上机场的方向跑。

    跑了有十几分钟,我累的喘不上气来了,小腹又开始疼,我才想起来自己才例假第三天,不能剧烈运动。

    于是就改成走路,不过估计是刚才跑的急了,这个时候走的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飘飘然的感觉。

    正走着,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周峪森打来的。

    三年前,我填报志愿填的是c市b大,都觉得是捏了一把汗,虽然说是一个不算怎么好的二流综合大学,但是因为是在c市,有这一道光环照着,所以逼格就高一些。而周峪森连分数都没有估,直接就报了北大。我问他,他说是唐卡说的,只要是他考上北大,他就回来。

    上天还是眷顾着周峪森的,他竟然超出北大的分数线二十八分,当年文科省考状元,丝毫没有悬念了。

    当时周峪森还被电视台请去要做一个讲座,分享一下当省状元的心得,周峪森本来心理就有点自闭,这种面对成千上万的人的讲座,当然没有去。

    不过要我说,周峪森当省状元,就是因为两个字——唐卡。

    这次周峪森约我晚上出去吃顿便饭,我现在跑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我正在公路边……”

    天空中,飞机滑过一道白色的细线,天边落日的阳光,忽然就很刺眼了。

    一刹那,我耳边听到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得见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每一颗为了见证这样王者归来的少女心,那些闪烁着的镁光灯,以及竖起的标示着“iloveyou”的牌幅,我就显得尤为不重要了。

    既然我就是可有可无的,那我来干什么呢?

    我这么冲动地跑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在我听觉恢复的一瞬间,就听见周峪森在耳边的叫声:“佳茵?!杜佳茵!你没事儿吧啊?!”

    我说:“没事儿。”

    周峪森说:“你刚刚说你在公路怎么样?如果你有事儿的话,那今天晚上就不……”

    “我没有事儿,”我说,“还是你学校旁边那一家昼夜营业的咖啡馆吧,八点见。”

    挂断了周峪森的电话,直接转身往回走。

    附近堵车堵的厉害,我走了一个路口才重新看见了可以流动的车。

    刚才来的时候是心急的,所以打车,但是现在不用赶时间了,我就拿出手机查附近的公交车站牌和地铁线路,到和周峪森说好的那个咖啡馆。

    一般情况到学校,都有直达的公交车,我找到了站牌就开始等车,拿出耳机来塞在耳朵里,背着手一下一下踮着脚尖,看着前面川流不息的车流。

    忽然,前面有一辆黑色的豪车驶过,就算是到现在,我也不认识几辆豪车的牌子,但是那种上百万的车,开在马路上和那种几万块钱几十万块钱的车感觉都不一样。

    这辆车在公交车停车线内停了一下,后车窗摇下来一条缝,我看向那条缝,不过因为现在天色已经晚了,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只看到一双眼睛,我以为这车是要接人,就向旁边让了让。

    但是下一秒,车就开走了。

    我看向车后面的车牌,顿时僵住了。

    这车的车牌是ghv788。

    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同样是在c市,深夜从酒吧出来,我特意记了那车的车牌号,也第一次了解了,车牌号的组成。

    没错,这就是陆景重的车牌。

    然后我就心神不宁了,就算是周峪森在跟我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在咖啡馆里,一会儿就神游天外了,周峪森第三次提醒我:“佳茵?”

    我回过神来,咧开嘴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刚刚跑神了,你再说一次。”

    周峪森就直接把手里的平板放在桌上,往前一推:“算了,我不说了,我知道这些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一直麻烦你也不好,以后唐卡的事情我都不会找你了。”

    我被周峪森这种语气逗的一乐:“唐卡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自从唐卡在三年前跟他姐姐林萧萧来c市之后,每个春节都会给周峪森打一个电话过来,用的都是本地的号码,可是,偏偏营业厅里查号码就是查不出来。

    人间蒸发了是么?

    三年前,周峪森刚来到c市的时候,又要适应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又要熟悉周围的人,还要顾忌消失不见的唐卡,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那个时候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两个月瘦了三十斤,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只有不到一百,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根笔直的竹竿子。

    “我前一段认识了一个报社实习的记者,是一个学姐,我想试着用媒体找一找,回头去报社看看,记者毕竟线广一点。”

    我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周峪森拿平板递给我,点开了一段录音:“这是阿卡昨天给我打电话的录音,我记下来了。”

    咖啡厅里人不多,放着轻柔的轻音乐,所以我就没有选择外放,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是这样一段对话:

    周峪森:“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唐卡:“我很好,在一个很暖和的地方,我是在网上买的c市的电话卡,等等我就去找你。

    周峪森:“等多久?”

    唐卡:“等你大学毕业之后。”

    周峪森的语气就有点冲了,他恶狠狠地说:“高中说等到我考上大学,现在又说等我大学毕业!唐卡,你是不是就笃定这个世界离不开你就不会转动了?!”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断掉了。

    我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周峪森,周峪森耸了耸肩:“是我挂断了,我是不是很傻,他半年多才给我打一次电话,我还一生气给挂断了。”

    我问:“你回拨过去这个号码?”

    “无法接通,”周峪森说,“估计打过电话就把电话卡给抠下来了。”

    我也一时间解释不清了,这个唐卡究竟是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决定下一次唐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直接告诉他: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直接把周峪森丢进江里去喂鱼。

    当天晚上,我在刷空间的时候,在周峪森的日志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是的,我笃定,这个世界离了你还会转动,但是,我不行。”

    …………

    这个晚上,我又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睡不着觉,从大一到现在,睁眼看着窗外,看着天色好像是一个调色盘一样,从墨蓝色渐变成淡青色,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我甚至拿手机举着,录了从凌晨三点到六点这三个小时的天色渐变视频,然后被温温称作是没事儿找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温温的闹铃响了。

    温温是那种脑子特别聪明而又努力刻苦的人,几乎不是图书馆就是教学楼,手里时时刻刻捧着书的那种人。

    我睁着眼睛从床头看着温温,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愣在原地看了我两秒钟:“你不会又失眠了一整夜吧?”

    我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你看呢?”

    温温说:“不是给你说了那个心理咨询师么,去了没?”

    我翻身坐起来,两手食指按住太阳穴揉着:“去了,花了八百块钱,给人讲了个狗血言情故事。”

    “周越他收你钱了?”温温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桑桑和雪儿。

    我点了点头。

    “你没跟他提我?”

    我摇了摇头。

    “我让他把钱退你。”

    温温说完就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我以为温温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我耽误了人家好几个小时把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往外倒,都是做生意的。虽然我也知道,心理咨询师如果是做得好了,是一份非常赚钱的工作,我刚上大学也一度想学这个来赚钱,但是连我自己的心理都有问题,又何谈去解决别人的心理问题呢。

    可是,当天下午,温温就让人把那五百块钱给我送回来了。

    这人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他给了我一张名片,但是我转手就给扔了。

    他好像也看出来了,就先自我介绍:“我叫周越。”

    我刚想要出于礼貌介绍一下自己,他就说:“我记得你,杜佳茵。”

    已经给人的钱也没有道理退回来,不过在寝室楼门口,跟一个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我也不好拉拉扯扯,就索性把这钱接过来,对周越说:“这钱什么也别说了,找一个不错的地方,下馆子吃顿饭。”

    周越挑眉看了我一眼:“好。”

    我又上楼去换了一件衣服,顺便拎起了包,想着正好吃了饭就去碧海云天,已经一个星期没露面了,不知道明姐见了我会什么反应。

    我给温温打了个电话,想要顺便叫上她一起吃饭,她接通了电话声音特别小,贴着话筒说了一句“上课呢”就给挂断了。

    到寝室楼下,却没有看到周越的身影了。

    头顶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灯影里,那边石凳有个人影冲我招了招手,我认出来那人就是周越,就走了过去。

    周越一条腿敲在石凳上,刚好说最后一句话“行了,我知道分寸,梁小六跟我说过了。”

    周越是开着车来的,我就报了一家挺上档次的私房菜馆的地址,那里面的菜不便宜,但是很好吃,最起码作为温温的朋友,也不能给温温丢面子。

    一路上,为了避免冷场,我就问起这个周越和温温之间的关系。

    周越说:“以前去s市和程家谈一个合约,她对心理学的知识很感兴趣,恰好我又是心理学专业的,她就当我是学长了,学一些基本常识。”

    我有点疑惑了:“你不是心理咨询师?”

    “是,”周越说,“谈生意是家族企业,父命难违。”

    我总觉得这个周越为人有一点不苟言笑,嘴角倒是向上弯着的,可是偏偏就给人一副要算计人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和周越只有两个人,用不着要包厢,就在靠窗的一个四人桌坐了下来,点了四个菜一个汤。

    其实我这个人不善于言辞,第一次见面都会给人留下一个内向而且闷的印象,慢慢熟悉了之后才会玩儿的开,面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周越,除了问一下他的家庭状况和心理学上的东西,我真的是词穷了,觉得尴尬分子就在空气中正以每秒钟几十万的速度裂变着,几乎要膨胀到底爆炸了。

    幸好这是大厅里,要是在包厢里,指不定我已经逃了。

    周越吃的慢条斯理,说:“你现在还失眠么?”

    “啊?嗯,好多了。”

    面对周越,我挺没底气的,因为周越这人懂怎么看人的心思,况且我又把之前和陆景重那么些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他也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周越抽出纸巾来拭了拭嘴角:“你的事儿还打算接茬儿说么?”

    我愣了一下,鼻音哼出一个语气词:“嗯?”

    周越说:“陆景重不是从国外回来了么?”

    看着周越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扯了扯嘴角:“重名而已。”

    我先去趟洗手间,就去前台把账单结了,然后又顺道去了一趟洗手间抽了一支烟,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慌乱。

    我靠在洗手台边上抽烟,一些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是秘密,一旦说出来,那就不是秘密了。

    最后我说了是“重名”的时候,看周越那神情,一看就是不信我说的,明摆着一副一眼就能戳穿我说的谎话。

    而且周越既然是学的心理学,那么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就都瞒不过他了。

    这算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了,如果跟我这样一个名声坏到家的女人牵扯到一起,那陆景重就算是“王者归来”,也要受影响了。

    如果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记者,那还真是一个发财致富的好方法。

    我想到这儿,眼睛忽然一亮,忽然把烟蒂上很长一段烟灰弹掉。

    我弯了弯唇角,将烟蒂掐掉,在镜子里,露出一个烈焰红唇的微笑。

    吃过饭,我本意是想要自己打车回去的,但是周越说晚上不安全,还是要送我。

    我笑了笑,开玩笑说:“你不是要追我吧?车接车送的。”

    周越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就意识到这么玩笑要么是开过了,要么是撞钉子了,原本是想要缓解气氛的,到现在还显得更加尴尬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

    最后,还是坐上了周越的车回去。

    来到这座城市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到现在我除了认识公交车路线,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所以,直到周越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周越把车窗摇下来,自己点了一支烟,手指夹着搁在车窗上伸在外面,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前的一座大厦,说:“嘉格。”

    我摇了摇头:“嘉格滑雪场么?”

    周越:“……”

    然后,周越也不管我想不想听,就开始给我解释。

    嘉格是在最近三年才开始发展的一个公司,但是发展之迅速,简直让人摔碎眼镜,仅仅三年,在c市已经是能和那些老牌的家族企业并驾齐驱了,而且最近在一些资产管理和金融服务的一些项目中,屡屡拔得头筹,两年前,在房地产持续走低的时候开始涉足房地产,却在房地产经济泡沫中,一些楼盘施工暂停的情况下,创造了房地产神话。

    去年,嘉格在美国挂牌,上市当天开盘两个小时内,仅二十美元的招股价飙升到八十美元,涨幅达到百分之二百多。

    今年年初开始涉足影视圈,旗下名为“嘉格影视有限公司”,就在今天剪彩,正式成立,晚上八点,开新闻发布会,请来了不少明星大腕来助阵,而在上个星期的金球奖摘得影后桂冠的蓝萱,刚刚强势加盟嘉格。

    我听了周越的解释,点了点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已经戴上了一点嘲讽的口气:“陆景重是今天的嘉宾。”

    这才是关键。

    我在心里冷冷哂了一声,抬手就解安全带:“多谢周先生好意,我先走了。”

    周越也没有挡着我走,我就打开车门直接出去,不远处,刚好就有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嘉格门前刹住了。

    隐隐,我觉得这或许就是卡好了时间,前面那辆车车门打开,跨出一条修长笔直的腿……

    我的心脏好像瞬时间被攥紧了,缓慢流淌着的血液,从全身疯狂地流淌,涌向现在好像是上紧了发条一样的心脏。

    年轻的面孔,深邃的轮廓,低调奢华的黑西装白衬衣,领口很随意地解开两粒衣扣,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一抹笑——

    真正的,王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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