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了这么久,终于到了面对面的时刻,李秘心中也是充满了激动,然而当眼前之人转过身来,他却当场惊愕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与张氏很像,却从未想过,这个女人竟然能像到这种地步!

    他是见过张氏的,作为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起案子,张氏的脸面可以说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在加上接二连三的事件,他又如何能够忘记那张脸?

    可眼前这张脸,与张氏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让李秘震惊的并非这张脸,而是这张脸稍微往下一点点的地方!

    喉结!

    他一直以为这个假扮张氏阴魂的人,会是张氏的孪生姐妹,但他到底还是想岔了一点,他有喉结,他是个男的!

    更让李秘吃惊的是,此人一开口,更是颠覆了李秘的理解!

    “虽然你抓住了杀我之人,但不要一口一个张氏,妾身是有名字的,你与我家相公相近,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嫂嫂也是无妨的。”

    他的声线极其细腻柔软,而且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仿佛他与生俱来便是女子一般!

    “这么说,你就是张素问?”

    其实李秘一直不愿意提及张氏的闺名,只是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两人都已经面对面,他的男性特征又如此明显,为何他还要冒充张氏?

    “李捕头,虽然你没读过甚么书,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直呼妾身闺名,可有冒犯死者之嫌哦。”

    “张素问”如此一说,李秘当即皱起眉头来,因为李秘分明知道他是假扮的,最后那句话未免对张氏有些不敬了。

    李秘本想揭穿他,可他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敏锐的感觉到,只怕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他便暂时放下了这一节,朝他说道。

    “是,嫂嫂教训得是……”

    李秘如此一说,张素问分明有些高兴起来,似乎自己身份得到了李秘的认可,这让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李秘见得此状,便趁机朝他问道:“不知嫂嫂在这里作甚?”

    许是李秘“嫂嫂”二字起了效果,张素问也平静地回答道:“浅草薰与这红毛鬼勾结在一处,用神鹿宫和红毛鬼的邪法,把妾身的魂魄拘谨在了我弟弟的体内,我要破去邪法,寻求超脱,只是现在看来,却是难以办到……”

    “你弟弟?”张素问这个说法又让人有些难以判断了。

    虽然李秘未与生前的张氏有过任何接触,但眼前这个张素问,无论言行举止,神色做派,都与女子无异,而且并非矫揉造作,仿佛骨子里便是女儿家一般。

    若真如他所言,张氏的阴魂被浅草薰和厄玛奴耳用邪法,封禁在她弟弟的体内,倒也说得过去。

    当然了,若在别人面前或许还能做到,可在李秘面前却不行,因为李秘从来就不信这一套。

    “是,我张家本是杭州神医世家,我与弟弟是同胞孪生,父亲给我取名张素问,弟弟便叫张黄庭。”

    “浅草薰这女倭贼害了妾身,妾身便是做鬼也放不过她,只是没想到她找来了这个红毛鬼,想把妾身的魂魄打散,妾身整日被阴风洗涤,苦不堪言……”

    “弟弟与缨络一直在追查浅草薰的下落,妾身只能暂时寄附于弟弟身上,免得魂飞魄散,没想到浅草薰却抓住这个机会,让红毛鬼施展邪法,把我封禁在了弟弟身上,可怜我那傻弟弟,魂魄有家不能归,只能替我这个姐姐,承受着煎熬……”

    李秘听得她越扯越玄乎,心里越是不信,反倒生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来。

    在李秘看来,同胞孪生的兄弟姐妹,通常都比较亲近,想来张素问与张黄庭也是如此。

    这张黄庭估摸着无法接受姐姐被害的事实,便生出了人格分裂的病来,用姐姐的人格在生活,如此一来,仿佛姐姐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一般。

    也正是因此,他隐去了张黄庭的人格,代替姐姐生活下去。

    这种解释虽然也有些离谱,但却真实存在,临床上很多人格分裂的案例,都说明了这种可能性。

    总比甚么阴魂附体要更加的科学,也更加的可信,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李秘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与查证,此时便朝张黄庭问道。

    “那浅草薰与你有何深仇大怨,为何到死都不愿放过你?”

    张黄庭没想到李秘并未质问他,反而真的认可了他姐姐的人格,这也给了他极大的好感,此时也老实回答道。

    “我张家乃抗倭大族,早先便是戚继光大将军,对我张家也是礼待有加,戚家军那五千人手,几乎都是我张家拉拢起来的,只是戚将军需要我张家继续在民间筹措,是以并未收编我张氏一族。”

    “在这江浙苏杭的地界,又有谁不知我张家之名?”

    “神鹿宫手底下没有一个倭寇,但倭寇头子全都信奉神鹿宫的神祗,神鹿宫的玄女们施展各种妖法,迷惑那些倭寇头子,我张家一直在调查,也一直在捕杀神鹿宫的人,浅草薰作为最出色的一代玄女,对我张家自是恨之入骨的……”

    张黄庭说到此处,神色也变得有些悲愤,想来双方已经不止一次交手了。

    李秘生怕他从此闭口不谈,便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杀了浅草薰?”

    这也是李秘一直以来的困惑,因为他分明有几次机会是可以杀掉浅草薰的!

    张黄庭看了看李秘,而后拍了拍圣柜上的黑魔法书,朝李秘道:“并非妾身不想杀她,而是不能杀她。”

    “这女倭贼将妾身的阴魂封禁在弟弟的体内,弟弟如今神魂隐匿,无法过活,我又找不到解决的法子,若杀了她,往后弟弟只怕要永远沉寂于黑暗之中,妾身这个做姐姐的,又于心何忍?”

    张黄庭如此回答,脸上却尽是悲戚,看不出半点造作,仿佛适才她所说尽皆属实一般。

    她这样的表现,若换做别个,只怕早就信了,因为即便是李秘,此时也都有些疑虑。

    见得李秘皱眉,张黄庭便朝李秘道:“妾身知道捕头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差人,捕头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张黄庭眼中充满了殷切的期待,李秘也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帮一帮这个人格分裂的可怜人,便朝他问道:“嫂嫂想让我如何帮你?”

    张黄庭顿时面露喜色,朝李秘道:“这红毛鬼的洋魔法实在太厉害,妾身是如何都解脱不开,解铃还须系铃人,烦请捕头让那红毛鬼,把这邪法给解了可好?”

    李秘心头也有些吃不准,他与九桶潜入神堂之时,厄玛奴耳等人刚刚结束了邪恶仪式,可张黄庭扮演姐姐的阴魂已经很久了,时间上根本就对不上。

    可李秘也知道,人格分裂症患者,时常会给自己找心理安慰,找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需要的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心理疏导,是顺着他们的意,渐渐引导他们走出来,而不是强行揭破,让他们认清事实。

    因为在这种状况之下,他们已经缺失了正常的自我判断能力,若一味矫正,反而要适得其反,心理问题终究还是要回归到自我暗示和引导疏导之上。

    当然了,张黄庭的说法也是能够站得住脚的,因为从目今的情况来看,厄玛奴耳与浅草薰早已相识,而且交情匪浅,李秘潜入之时所见的邪恶仪式,也并不一定就是针对张黄庭的。

    或许他们早早就对张黄庭种下过邪法,那也是吃不准的,起码这种解释,在张黄庭这边,是合情合理的。

    诚如张黄庭早先所言,他完全有机会杀死浅草薰,却忌惮于弟弟的魂魄被封禁,而没有杀她。

    所以李秘也不怕张黄庭会杀浅草薰,便朝张黄庭道:“人都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就帮你这个忙,去探一探那红毛鬼好了。”

    张黄庭见得李秘答应下来,也是面露喜色,朝李秘道谢:“妾身便先谢谢捕头了!”

    张黄庭盈盈一拜,便是李秘此时都难以区分,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李秘心里也是哭笑不得,早先是不知他是人是鬼,如今倒好,总算是见着了,却又不知他是男是女,更不知道他是人格分裂,还是真的阴魂附体……

    张黄庭许是看出了李秘心存疑虑,或许也不想李秘再往那方面深究,便扯开话题道。

    “还有一件事,捕头能不能别让那帮孩子再跟着缨络了?缨络是个好姑娘,虽然脾气臭了些,但人是不坏的……”

    李秘也是点了点头,朝张黄庭道:“好,我会叮嘱他们的。”

    他之所以让九桶盯着谢缨络,就是为了调查张氏阴魂,如今这个“阴魂”已经现身,自然也就没必要让九桶盯梢了。

    “不过……嫂嫂能不能把这本书交给我?”

    虽然无法确定黑魔法是否真的存在,但这本书绝对是害人的东西,张黄庭极有可能是人格分裂,那么他的精神就存在不稳定性,精神病患者到了后期,或许会发展出暴力扭曲的人格来,这本书放在他手里,李秘又如何能安心?

    张黄庭看了看李秘,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朝李秘道:“捕头……这本书害人不浅,我不能交给你,不是妾身信不过捕头,而是另有隐情……”

    “捕头或许不知道还不知道这部书到底有多么重要,放在官场上,妾身是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虽然张黄庭言之凿凿,但李秘却也摇了摇头,坚持己见道:“正是因为这部书害人不浅,我才要严加收束,嫂嫂若真是信得过我,便把书交给在下吧。”

    李秘也是好言相劝,然而张黄庭却陡然变脸道:“我若是不交,捕头又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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