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子哥所言也着实不差,所谓不是冤家不聚首,古言也诚不欺人,李秘也未曾想到,这无礼闯进来的四个人,竟然还是范重贤的旧识,且看这架势,竟还想替范重贤出口恶气的模样!

    不过李秘也不慌不满,漫说是范重贤的友人,便是早先不知情,李秘不也将他们驳斥得无言以对么?

    人也常说了,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能跟范重贤这等人如此亲近,这公子哥又能好到哪里去?

    官宦人家难见真情,更何况这些个纨绔你来我往不过是酒色财气,都是坑瀣的狐朋狗友罢了。

    秋冬见得此状,生怕李秘吃了亏,赶忙帮着李秘解释道:“王公子,李大哥与范公子也是有些误会的……”

    那公子哥也是一脸厌烦,鄙夷地抬手,朝秋冬道:“秋冬,你是个好丫头,何必伺候这样的人,我王士肃虽然浪荡浮夸,但素来恩怨分明,最是见不得兄弟受人欺负,今日且看我如何教训这恶奴!”

    “你说你叫王士肃?”李秘听得此名,也不由心头惊诧,没忍住问了一句。

    那王士肃也是得意,朝李秘冷笑道:“怎么?你听说过本公子的大名?若是听说过,便该好好给我范贤弟赔礼道歉,说不得本公子还能饶过你这一回!”

    李秘对此却充耳不闻,继续问道:“你父亲可是太仆寺卿、南京礼部尚书王世贞?”

    王士肃听得李秘问话,不由大怒,朝李秘道:“你个低贱的捕快,也敢口呼家父名讳,范贤弟所言不差,你这贱人果是不通情理的可恶之人!”

    那郑姓姑娘见得秋冬一脸担忧,此时也从中调和,朝李秘道:“你这人倒也有些见识,不过姑父已经卸任太仆寺,眼下也不是礼部尚书,而是礼部侍郎,只是朝廷已经准备让他做尚书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倒也有些讨喜了。”

    李秘听得如此,也是摇头叹气。

    早先已经说过,李秘最喜欢看各种罪案,除了那些个西方风格的推理探案小说之外,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古时的那些个冤案奇案,诸如《施公案》之类的古言小说,也是一本都没拉下。

    在他印象之中,大明朝中后期可是冤案频发的,毕竟朝廷阴暗,官场腐败,冤案也就少不了的。

    而到了这万历年来,他也常常回想关于万历年的一些史料记载,想要当大明朝第一神探,自然不能不做功课。

    在这万历年中期,让他印象比较深刻的,便是江南世家子弟“谋反”的冤案了!

    万历年中期,日本侵略朝鲜,朝鲜王李吆只能向大明朝求援,国朝之内也是民声四起,世家子弟也是闲得发慌,如同后世年轻人向往军营,喜欢玩枪一样,这些世家子弟也开始舞枪弄棒。

    援朝军队的副总兵祖承训领兵作战,在平壤吃了败仗,消息传回来之后,东南地区便引发了恐慌,地方官府纷纷组织民团,一些个世家子弟也是磨拳搽掌。

    这王世贞是个极负盛名的,儿子王士肃也与父亲一般,有着极强的使命感,便首先提出了要练兵讲武,尤其是水战和海战。

    这些个世家子弟们白天没卵事,晚上卵没事,闲得发慌,总觉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巴不得天天打仗,好让他们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如今见了王士肃带头,风光到不行,也都纷纷效仿起来,竟然掀起一阵讲武演练的风潮来,他们招募乡勇,整日里鲜衣怒马耀武扬威,真真是英姿飒爽到飞起。

    可倭国人到底是没有打过来,到了第二年,防海御倭总兵李如松帮助朝鲜取得了大捷,连倭国人都投降了,自然也就不会有战争了。

    然而这些世家子却仍旧乐此不疲,整日里戎马刀枪,横行乡里,此时也渐渐变了味儿,与其说是爱国,不如说是炫耀。

    要打仗之时,你这么做也没甚么大问题,如今仗都打完了,你们还这样,是不是想要造反?

    于是有人便将这个事情捅到了江南十府的巡抚朱鸿谟那里,这位巡抚便差遣手下去调查。

    手下的胥吏平日里是受惯了这些世家子弟欺负的,对于这些世家子弟张扬跋扈横行乡里早就看不惯,便大家一起商量,要给些颜色给这些世家子弟们看看,好让他们收敛一些。

    于是胥吏便报告巡抚,说这些世家子弟看起来是要造反了,巡抚当即就把王士肃等一众世家子弟给抓了起来,上报了朝廷。

    这朝廷判罚下来,虽然这些世家子弟凭借着父辈有功或者有荫,多少能躲过去,但还是有不少被问了死罪。

    后来发现这只不过是个冤案,想要挽回却已经来不及,这些个世家子弟也没经受过甚么打击,很多都死在了牢里,便是王士肃也惊吓过度,虽然被放了出来,但不久就病死了。

    因为讲的是冤案,所以李秘记忆尤其深刻,这王士肃便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竟然还是范重贤的死党,要来整治他李秘,他又岂能不惊讶!

    此时看来,这王士肃果是世家子弟做派,眼高于顶而目中无人,身边带着武士,虽与李秘素无仇怨,竟要讲义气地帮范重贤找回面子出恶气,估摸着这案子也是咎由自取了。

    若是别个,李秘难免要提个醒,可这王士肃如此傲慢无礼,李秘也没这个心思,不过想起此案牵连甚广,又是王士肃带的头,若没有王士肃,别的世家子弟也不会效仿,所以李秘终究有些心软了。

    其实王士肃之所以有如此强烈的社会家国使命感,与他的家族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的父亲王世贞是个文才,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考了举人,二十二岁便考中了进士,又担任大理寺左丞、刑部员外郎等,后来有事按察使,而后是巡抚,可以说都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的,后来又独领文坛数十年。

    只是他父亲是个正统文人,看不惯主张变法的张居正,因为得罪张居正被罢黜,到了张居正死后,才起复为官,担任应天府尹和南京兵部侍郎等官职。

    而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也是名臣,生于正德年,死于嘉靖后期,因为“庚戌之变”而立下奇功,连升五级,后来又任由俞大猷、汤克宽和卢镗等名将,在普陀山大破倭寇,不过当时因为得罪严嵩而被捕,第二年就被杀死了。

    如此说来,或许有人不太理解,这么说吧,李时珍写完《本草纲目》之后两年,都未曾找到出版商,愿意刊印发行这部惊世药典,而后他带着这部书,找到了王世贞。

    王世贞这样的文坛巨擘,自然看得出这部巨作的价值,便给这部书作了一篇序,还赠了李时珍一首诗,鼓励他,让他耐心等待。

    也正是因为王世贞这样的大文豪作了序,《本草纲目》才得以出版,不过这部煌煌巨作花费了十几年才出版成功,李时珍没见到这一刻就已经老死了。

    当时李时珍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而王世贞已经是名满天下,可他却仍旧如此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愿意帮助李时珍,只是纯粹出于对文化与才华的赏识,可见王世贞是有大家风范的。

    王士肃在这样的名门望族之中成长,显然没有遗传和继承父亲的温文儒雅和平易近人,不过他对倭寇有着先天的仇恨,后来带头讲武练民团也并不奇怪。

    李秘倒是想给他提个醒,只是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允许,自己说甚么,只怕都会引来王士肃的反感,若是往后有机会,倒不如提醒他老爹王世贞,毕竟这个大文豪肯定比这混账儿子有见地。

    再者说了,大明援朝抗倭战争也还没发生,不过眼下倭寇已经式微,要知道这些倭寇非但骚扰大明,同时也在残害倭国百姓。

    没了倭寇的侵扰,倭国人也得到了十几年平定的日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估摸着也有了些底气,即便没有发生,援朝抗倭的战争估摸着也不远了。

    李秘如此一想,倒是沉默了下来,那位郑姑娘本来是念在秋冬的情分上,想要替李秘说两句好话,结果李秘却呆头鹅一般不领情,她也有些恼火了。

    王士肃就更是忍不住,当即朝身边那武士道:“赵平州,给这不长眼的瞧瞧你的本事!”

    那武士早已按捺不住,听得王士肃如此一说,踏踏踏三五步奔了过来,一拳便打向了李秘的面门!

    若这一拳打结实了,李秘非但开个大染缸不成,然则若说是舞枪弄棒,李秘或许还会怯了三分,可说到拳脚,李秘却是不怕他来!

    早先那赵平州出言讥讽,说李秘的刀法是画虎成猫,其实他也是故作高深,此时出手,李秘便知道此人根本就是外强中干!

    这赵平州只是个市井街霸,善于阿谀奉承,时常讨好那些个世家子弟,而世家子弟平日里为非作歹,也需要这样的人物替他们办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赵平州则傍上这些世家子,以稳固自己的地盘,也算是两相帮衬,各有所得罢了。

    李秘早先还以为赵平州是个高手,便不敢托大,稳扎稳打之下,那赵平州哪里有机可乘,拳头刚打过来,便被李秘反手拿住肘关节,只是一扭一送,低喝一声,便将他推飞了回去!

    王士肃见得此状,也是大骂赵平州绣花枕头,外头好看,内里却是草包一个,引得赵平州更是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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