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很想出尔反尔,毕竟他被甄宓愚弄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即便对象是敌人,李秘也不想失信,否则自己岂非沦落成甄宓这样的人了?

    再者,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了甄宓的,眼下甄宓又把康纯侠给救活了,便是他不愿意放人,只怕甄宓也会挑唆在场之人。

    而李秘今次同样是武举士子的身份,若失信人前,声誉受损,留下污点,参加考试之时难免要给义父吴惟忠抹黑。

    种种考量之下,李秘终究还是放开了甄宓,而甄宓如获新生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那会馆朝奉与武举士子们都有些按捺不住,毕竟康纯侠的伤口便如血口一般大张着,众人甚至能够看到他内脏管道在微微蠕动,也是不忍直视,这人都被剖开了,竟然还如此鲜活,也是骇人听闻的。

    他们又担心康纯侠时刻会死去,此时也如热锅蚂蚁一般,四处乱走,催促着人去请郎中。

    李秘却知道,甄宓的刀法异常精准,康纯侠是没有性命危险的,一个人的生命力远比想象之中要顽强,现实生活中不少人被捅了刀子,肠子拖得满地都是,将肠子塞回去不也照样幸存下来了?

    只要不伤及大的动脉,就不会失血过多而造成失血性休克,平日里很多创伤看起来满地是血,但其实只是伤及皮肉,有些创口即便是不缝合,也会渐渐愈合。

    虽然康纯侠已经被切开大的创口,但由于甄宓的刀法非常精准,动刀过程中不断用布来吸血,以防止鲜血遮挡她的视野,所以李秘可以确认康纯侠暂时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此时他便朝甄宓道:“现在总该可以说了吧?”

    甄宓知道李秘好奇心重,事实上这样的状况,不管是李秘还是其他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只是甄宓是甚么人?她又岂会轻易满足李秘的好奇心!

    但见得她伸了伸懒腰,朝李秘道:“我只是跟你约定要救人,可没约定要告诉你原因,你这么聪明,还是留着你自己寻思吧!”

    甄宓如此一说,李秘难免要气恼,可甄宓已经往外迈开了脚步,而且回头朝李秘道。

    “本姑娘不会走远的,你可要等着我哦。”

    见得她那阴险的笑容,李秘也是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才将这女魔头给抓起来,甚至让官府网开一面,没有将她当成盗墓贼来法办,李秘也是打定主意要收服她,甚至连血滴子这种不太人道的刑具都用上了。

    可如今到底还是让她走了,接下来等待李秘的必将是此女狂风暴雨一般的疯狂报复!

    李秘正迟疑要不要反悔,将此女再度拿下,然而此时外头却涌进来一大波人,当中簇拥着一个老郎中,这些人蜂拥而入,甄宓也趁乱离开了会馆!

    这些人几乎是将老郎中架在半空之中,半拖半抬着过来的,当老郎中见得康纯侠这般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

    前番也有提及,古代的外科医学并没有那么先进发达,甚至于在古人的眼中,外科医生根本就不算是医生,内科才是真正的主流。

    不过到了明朝之后,外科医学也渐渐发展起来,毕竟红毛鬼都已经四处走动,连徐光启都开始翻译外国数学和物理学了。

    后世说到闭关锁国,总是将明清联系在一块说话,但这是不公平的,明朝中晚期的对外开放确实大不如前,但比起清朝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据说晚清被老外打得满地找牙,有人无意挖掘出明朝神机营的军器,里头的火器竟然比晚清时期的老外还要先进!

    而康熙年间,著名的武器大师戴梓发明了能够二十八连发的火枪,名为二十八连珠火铳,可康熙却没有采用,而是自信满满地炫耀,说凭借满清八旗的铁骑就能纵横四海八荒云云。

    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说冲天炮,也就是子母炮威力惊人,当时只有比利时能造出来,结果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能成功,戴梓却只用八天就制造出来,这炮便是“威远大将军”。

    若康熙能够采用戴梓的技术,接受火器,利用强大的火器来进行军事改革,满清也就不会是后来的模样了。

    万历皇帝不上朝并不代表他不工作,事实上很多事情都是他亲自过问才得以促成,包括利玛窦这样的传教士能够在中国大地上建立西方的教堂,包括援朝抗倭明朝三大征的胜利等等。

    再说了,万历皇帝之所以不上朝,是因为大臣们不支持他的决定,大臣能够否决皇帝的决策,能够逼得皇帝用不上朝来赌气,恰恰证明了大明朝的先进!

    当时的大明朝其实已经到了封建社会的末期,无论社会形态还是风气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朝臣们认为皇帝只传承皇统,而道统却捏在官员,或者说文官们的手中,他们即便被打屁股,也敢于直言,甚至以冒死劝谏为荣,这是多么有气节的一群人,大明朝甚至能够容得下海瑞这样的人,背着棺材来进言。

    可满清的臣子却只会一口一个奴才,动不动就皇上英明,哪里还有甚么气节?

    闲话扯远了些,只想说大明绝不是闭关锁国,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落后,千万别把明朝跟满清放在一处说话,康乾盛世说得很好听,其实当时全国耕地面积还不如明朝崇祯晚期国破之前的水准,大明很多技术反而是领先世界,医学方面也出现了李时珍这样的大拿和巨擘。

    这郎中对外科自然也是拿手的,毕竟这会馆里头都是舞枪弄棒的武举士子,出了什么事,自是要找些擅长外科的郎中。

    那朝奉和武举士子们见得郎中请到了,便催促着郎中赶紧缝合创口,然而老郎中却摇了摇,朝众人道。

    “这个缝了也没有用的……”

    众人一听,也愣在当场,本以为甄宓已经把康纯侠给救活了,怎么郎中又说缝合不了?

    老郎中指着盘子里那些石块,朝众人解释道。

    “这位康少侠并非暴病,也非误食,而是中了蛊!”

    “中蛊?”众人听得这词,不由骚动起来,也是议论不断,陷入了惶恐之中!

    湖广地区有着土家族和苗族等生蛮人氏,他们住在深山野林里头,擅长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神秘而邪恶且强大,让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

    老郎中也是个有见识的,便朝众人继续解释道:“他是中了石头蛊,此蛊乃用石头施以蛊药而成,置石于道,结茅标一二,行人过则石跳其身,或入手脚,或藏肚腹,蛊结肚肠之内,遇酒则发,动若脱兔,四处游走,受蛊者大便结秘,人见消瘦,石入手脚,沉重而不能走,或拥堵管道,无法呼吸进食,长则三五年,中则三五月,短则三五天,必死无疑!”

    众人都是湖广本土本地人,自是听说过苗蛊之名,此时一个个已经心头大骇,看着康纯侠,也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李秘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不过大多是文学或者影视作品里头,现实生活当中是从未见过。

    此时难免有些疑惑,朝那老郎中道:“便是中蛊,这石头已经取出,为何不能缝合?”

    老郎中见得李秘面生,口音又重,知他是外地士子,便朝李秘解释道。

    “这蛊石虽已取出,然蛊种未消,过不得三五日,又会生出新的石头来,若缝合了,到时又要切开了,何必要缝?”

    老郎中如此一说,李秘也觉得惊诧,虽然不知道这蛊种是何物,但能够在三五天内结出这一块块拇指大的石头来,也是从所未闻之事。

    这种蛊石有点像牙结石之类的东西,质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实,用力压碎,会化为粉末,散发恶臭,甚至可以看到不少小虫子在里头蠕动爬行。

    老郎中见得李秘仍旧惊疑,便朝众人解释道:“适才是哪位同仁动的刀?这刀法老夫也是自叹不如啊……”

    众人纷纷看向李秘,李秘也只好朝老郎中解释道:“是在下一位朋友,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了。”

    老郎中也有些惋惜,点了点头道:“开刀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不失为救命的权宜之策,只是终究也只是救急,想要救康少侠,必须找出下蛊之人,逼他解蛊,否则不出三五日,蛊石再生,只能硬取,如此反复,康少侠终究是难逃一劫……”

    老郎中如此一说,自是洗脱了李秘和熊廷弼打死康纯侠的嫌疑,因为照着这个说法,蛊种该是早前就已经种在了康纯侠体内,不过是这几日狂喝滥饮,才使得蛊石早发罢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给康纯侠下了石头蛊?

    李秘对此也是好奇,若是可能,他自然也想追查,毕竟甄宓是借此脱身的,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也难保不是群英会为了救甄宓而提早布下的局。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康纯侠的个人恩怨,亦或者是豪门高阀之间的权力争斗。

    只是这里是武昌城,正如李秘早先所想,并非自己地盘,李秘无法调动本地本土的官府力量,想要调查也是千难万难。

    再者说了,今次过来是为了参加楚王演武,借着演武的名头,调查楚王身份的真伪,这才是李秘的主要任务,李秘也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老郎中已经帮他和熊廷弼洗脱了嫌疑,自己又不是医师,已经帮不上甚么忙,倒不如抽身而退的好。

    趁着老郎中指挥人手,让人将康纯侠抬进房中好生照料的空当,李秘便朝张黄庭使了个眼色,与熊廷弼等人,想要离开会馆。

    然而那会馆朝奉也有了心思,虽是委婉挽留,但到底还是将李秘等人拦了下来,并让李秘等人住进了甲字房。

    虽然明知道李秘和熊廷弼已经没有嫌疑,但康家稍后一定会来人,江夏县衙的官吏也会来盘问,放走李秘等人显然是不妥的。

    果不其然,李秘等人才刚刚安顿下来,外头便已经吵闹起来,这才一会儿功夫,房门便被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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