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一直以为官英娘和女儿巴巴只是孤儿寡母,谁知道她竟然还有个丈夫,而且丈夫竟然就在平壤这里,难道说她是朝鲜人?

    不过她分明是江西人,当初将那吉州窑陶埙送给李秘之时,李秘还曾经趁机问过她家乡的事情。

    亦或者说她是倭奴那边的人,丈夫被明军给抓了?

    李秘心中也是颇多猜测,甚至猜她极有可能是许仪后的妻子,或许陶埙上的官字,还果真是为了纪念许三官,也就是许仪后!

    当然了,这些想法都是习惯性地涌上李秘的心头,也只是随心猜想,李秘自是不会纠结,朝官英娘道。

    “你丈夫是何人,犯了何事,为何要我救他?”

    官英娘迟疑片刻,咬了咬下唇,朝李秘道:“我丈夫是大明军都督佥事杨元,李大帅说他杀俘,辱没了我大明天国的名声,从前线回来之后就要杀他!”

    “都督佥事杨元?”李秘早看得出官英娘身世不凡,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丈夫,都督佥事可不是寻常武官!

    其实李秘也是吃了不读史书的亏,杨元在壬辰卫国战争之中的表现可谓是惊艳绝伦的。

    他是参与了两次抗倭援朝战争的,收复平壤之战,他带领一万人,攻下西门,功劳不小,而碧蹄馆战役中,李如松被重重围困,也是杨元领着一千人,将李如松救了出来,后期的南原之战,明朝只丢给了他三千人,他困守孤城,抵御五万日军,最后却是带领部下成功突围,逃了回来。

    虽然南原之败,非战之罪,三千对五万实在太过悬殊,但牵扯到军方派系斗争,主帅麻贵到底还是以战败丢城之罪,将杨元押解到辽阳,斩首示众。

    万军从中救主帅,三千打五万,还能带着兄弟逃脱,杨元也堪称是猛将,就这么一个人,竟然是官英娘的丈夫!

    当然了,明朝历史被后世抹黑太多,史料上的记载本就有些不足为信,更何况李秘还不怎么读史书,对杨元也就一无所知了。

    相较于杨元的个人情况,李秘其实对夫妻二人为何离散更感兴趣,既然丈夫是军官,为何官英娘会流落街头?

    面对李秘的眸光,官英娘也很是窘迫,毕竟这是私事,她不愿多说,否则早就与李秘说清楚了。

    然而今次却不同,她毕竟有求于人,李秘想要知道内情也是理所当然,官英娘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道。

    “奴婢的兄长乃是固原参将官秉忠,先后追随麻贵和李如松大将军,在甘肃和宁夏平叛,在平息勃拜和卜失兔之时都立下大功劳,目今应该是副总兵官了……”

    “当初杨元与我兄长非常要好,时常来走动,英娘也是爱慕英雄,便与杨元私定终身了……只是杨元家中有原配,兄长又不许我做小的,当时我的肚子……肚子又不争气……”

    官英娘说到此处,也是羞臊,毕竟这不是甚么光彩事情,也难怪不敢开口了。

    “奴婢家里本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长兄如父,兄长觉着门当户对,硬要我嫁过去,知道我暗结珠胎,便要打死我,逼迫之下,我也生怕连累到杨郎,到底是没有说出实情,只能逃了出来……”

    “我只知道杨郎在军中,却并不知道他具体在甚么地方,肚子大了,也就先生下了巴巴,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心说倭奴要和大明朝打仗了,杨郎是个英雄,一定会来参战,便千里迢迢赶到了三屯营来……”

    李秘听得这千里寻夫的狗血故事,心里也有些震撼,这种事情毕竟是不多见的,若是后世,交通发达,飞机火车甚么的,全国来回跑也不是问题,可这是在古代,官英娘又是个柔弱女子,花这么多年寻找一个人,这份真情也是让人感动。

    若不是跟着朱常洛来到这里,只怕她也见不到杨元了吧。

    “所以你还没有与他正式见面?”

    面对李秘的问题,官英娘也是黯然神伤,摇了摇头道:“那天殿下犒赏三军将士,杨郎也在里头,我认出他来,他却没看见我……”

    “因为这个,你才让殿下把你留下来的吧?”李秘随口问了一句,官英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奴婢本想与巴巴一道留下来的,只是殿下喜欢巴巴,如何都要巴巴陪着,奴婢也就没留下来,只是后来听说杨郎犯了军法,我才以照顾大人为由,强留了下来……”

    说到此处,官英娘也不知是可怜那女儿,还是担忧那个男人,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究是溢了出来。

    李秘叹了口气,想了想,便朝官英娘道:“你在军中也有段时间了,家里又是将门,想来该知道军中规矩,李如松将军又是个铁面无私的,这件事着实有些难办,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吧……”

    虽然李秘没把握,但官英娘已经非常感激,在她看来,李秘是有天大本事的人,只消他答应下来,又岂有办不成的事!

    官英娘当即便跪了下来,正要行礼,门外却传来敲门声,李秘手脚不能动,只能开口吩咐:“别跪了,你不是轻易下跪的人,快去开门吧。”

    官英娘笑着抹掉眼泪,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开门,便见得一人嘀嘀咕咕抱怨:“怎么这么久……”

    李秘一听也是乐了,来人可不是项穆老哥哥么!

    项穆和石崇圣可是神机新营的老宝贝,便是周瑜大都督也要对他们客客气气,上前线打仗这种事,一把老骨头也不可能跟着去,就留在了大后方。

    这段时间也没少来看李秘,石崇圣也是想尽一切办法,不过李秘终究是迷迷糊糊的,时而发疯,时而又沉睡。

    听说李秘醒了,众人就已经过来看了一次,不过李秘与张黄庭说了一会儿话,又睡了过去,他们也不好打扰,只能是这个时候再来看看。

    见得官英娘泪痕未干,衣服又有些凌乱,项穆也有些疑惑,便开口道:“那小子手脚都不能动弹了,还这么不老实?”

    官英娘也是心情好,朝项穆笑骂道:“您可别乱说话!”

    这段时间里,李秘的门槛几乎都被这些人踏断了,对于照料李秘的官英娘,他们也早已熟悉,项穆是个口无遮拦的,看看玩笑,调戏少妇这种事,他也最是喜欢。

    李秘可是受不了,当即朝项穆道:“瞎说甚么呀,让甄宓听见了,你跑得了,我可跑不了!”

    项穆听得李秘的声音,赶忙小跑着进来,脸上满是惊喜,朝身后的石崇圣道:“石老怪,我就说吧,这小子根本就是个转世鬼,哪可能死得了!”

    石崇圣也是哈哈大笑,李秘却是笑着“啊呸”了一声,项穆走到床边来,朝李秘小声道:“这英娘年纪大了些,你要是忍不住,我找几个年轻的给你尝尝,朝鲜这边的姑娘,啧啧啧……”

    李秘知道项穆是有心无力,也就嘴上说些便宜话,若是正正经经,反倒不像他的样子。

    “姑娘就不用找了,先给我找个男人。”

    “找男人?你还喜欢这一口?张黄庭不是已经……”项穆本想调侃,可忽略了官英娘还在,石崇圣到底是精明,当即干咳了两声,瞪了项穆一眼。

    官英娘是不知道张黄庭身份的,听项穆这么说,李秘竟然与张黄庭有染,官英娘的脸色顿时羞红滚烫起来。

    李秘狠狠地瞪了项穆一眼,老头子也是尴尬一笑,朝官英娘道:“小老我就喜欢胡说八道,李秘这小子最喜欢女人,不信你晚上可以试试,嘿嘿,嘿嘿嘿……”

    项穆也是老不修,官英娘才懒得计较,李秘生怕这老儿越说越过分,当即朝他说道。

    “老哥哥去帮我问问,都督佥事杨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想捞他一把。”

    项穆和石崇圣虽然是技术人才,但分量可着实不轻,若没有他们研发的新型火炮,大明与朝鲜联军又岂能打败十六万日本大军,所以李秘也不隐瞒甚么。

    “杨元?这名字倒是熟……”项穆玩心重,哪里会正经关注这些事情,石崇圣却是多了心眼,朝李秘道。

    “说是杀俘,已经关在后方了,稍候我帮你去问问。”

    李秘朝石崇圣点了点头:“还是大宗师靠谱,我的甲包里有副《丧乱帖》,大宗师这就拿去!”

    一听说《丧乱帖》三子,项穆顿时双眼发光,不由分说便去翻李秘的甲包,这甲包染了鲜血,还不曾洗脱,李秘没醒来,谁也不敢动他的东西。

    此时见得这些血迹,难免想起李秘战场上卖命的事情来,项穆也停了手,心里到底不舒服。

    他之所以如此胡闹,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缓解李秘的苦闷,毕竟李秘的瘫痪不知道能否康复,此时要让李秘保持乐观。

    只是停顿了片刻,项穆到底还是取了出来,翻开一看,双手都颤抖起来!

    “还果真是《丧乱帖》!我的老天爷爷啊喂!”

    李秘也笑了:“里头还有一部《鉴上人秘方》,是送给大宗师的,乃是东渡大和尚鉴真的医书。”

    石崇圣闻言也是心头大喜,与项穆抢作一处,便似两个孩儿一般。

    李秘见得此情此景,也是由衷欢喜,露出笑容来,项穆当即表态道:“虽然不知道那杨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送了这等大礼,便是他犯了死罪,咱老哥俩也帮你捞他出来!”

    李秘闻言,也是欢喜,他也是不能动弹,有这两位代劳,自是最好,便朝官英娘道:“英娘,还不谢谢二老?”

    官英娘赶忙行礼,项穆却拦了下来,朝官英娘道:“要谢就谢这小子吧,他浑身不能动弹,但有一个地方还是能够动弹的,你……嘿嘿……嘿嘿嘿……”

    官英娘也是满脸羞臊,李秘见他不像话,便皱眉道:“你胡说甚么,杨元是她丈夫,以后别说这些瞎话!”

    官英娘听闻此言,也是心头温暖,项穆也是尴尬,嘴上却不服输:“老夫又没说甚么,你自己想岔了还怪别个,我说你全身不能动,只有嘴巴能动,让这娘儿们给你刷刷牙,这过分么!”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实在拿这老顽童没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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