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循喜滋滋地拉着几车毛呢料和王斗回了骆驼城,万匹呢料听着很多,可是高进光是把这呢料当成犒赏的赏赐发给底下的兵卒,便足足用去了一千多匹。
    再加上河口堡留下自用,和交给刁麻子他们拿去山陕各地铺货的,高进手头上能留个一半就算不错了,更别提刘循走了后,范秀安又扔下他的生意不管,跑来了河口堡。
    “倒是要恭喜老弟又立奇功,我听说这回老弟要升任指挥使了。”
    范秀安的消息灵通,比之刘循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杜弘域这位大公子在复套这件事情上仰仗的除了高进的武力外便是范秀安提供的财力了。
    “指挥使。”
    书房里,听着范秀安的道喜话语,高进却是不已为然,他知道这是杜弘域在投桃报李,想着法儿给他升官,不过他估摸着朝廷未必会答应,他的年纪资历都是问题,可偏偏他立下的那所谓奇功,是不能拉到台面上细讲的。
    见高进没有喜意,范秀安知道高进自有想法,再说他此来为的是那批毛呢料,所以也就没说什么,便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高老弟,你剩下那批朔方呢,可能全都交给我范记商号来发卖?”
    范秀安问得很直接,在他看来高进把毛呢料交给刁麻子那些山西老抠去各地发卖,那就是拱手送钱,这哪有做买卖还把价格定死了的,那毛呢料保暖御寒还能防风防雪,比起棉袄来不知道强多少,就合该卖个高价出来。
    “范兄,这件事情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高进很平静地拒绝了范秀安,他给毛呢料定得售价是如今边地棉布价格的八成,实际上这毛呢料保暖防风远胜过棉布,定价便是比棉布价格翻个倍,也有的是人买。
    可高进让刁麻子他们拿去发卖的地方都是小地方,虽说价格贵了些,但是他允许那些买不起毛呢料的百姓赊欠,日后自拿他们的土货来抵债。
    这种做法放在范秀安这等商人眼里,自然是愚不可及,高进自不会主动和范秀安提这事情。
    “高老弟,你这是有钱不赚?”
    “范兄,我这呢料就是卖到四两一匹,万匹呢料也就四万两。”
    “不一样的,高老弟,如今是万匹呢料,可日后十万匹呢,那就是四十万两。”
    范秀安盯着高进,并没有放弃,天下的布料皆产自江南,织布业最盛莫过于松江苏州,那边普通棉布二钱一匹,上等棉布也不过五钱,可过了长江价格便翻了个倍,再到陕西这边价格翻了五倍都不止,而到了边地最高能有十倍差价。
    高进带回来的朔方呢,保暖防寒远强于棉袄,换句话说这朔方呢最大的主顾其实应当是朝廷,因为边地苦寒,给士卒配发冬衣那里面可是藏了天大的好处。
    看着范秀安仔细说着其中的好处,高进并没有生气,范秀安想争取好处不是坏事,只是他始终看得还不够长远。
    “范兄,你应当知道,如今天下布业尽皆操于江南那些大布商手里,这些人背后乃是朝中的大员,不管是浙党还是东林党,都是他们的人。”
    “我这朔方呢,只是在乡下地方卖卖也罢了,可真要动了这些大布商的禁脔,在军需上和他们抢银子,你觉得咱们眼下能应对得过去。”
    高进冷静地说道,他在河套搞起了羊毛纺织业,迟早是要和这些江南大布商做过一场的,他在朝中没有根深蒂固的政治势力,但他手里有的是刀子,只是这把刀现在还不够利,什么时候等他把这把刀磨得可以把这大明朝捅个天大窟窿的时候,就是羊毛呢料席卷九边,把那些江南大布商打垮的时候。
    “宫内有宦官,再说那些大员也不过是贪银子罢了,咱们把钱送到位……更何况这朔方呢作为冬衣远胜过棉衣,朝廷哪有放着好东西不用的道理。”
    范秀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自从尝过了垄断贸易的巨利后,他是绝不愿意轻易放过这垄断边地甚至整个北方的呢料生意的,哪怕高进拿大头,他做个代理商也足以赚到巨大的好处。
    “把钱送到位?”
    高进轻笑了起来,“范兄,说句不当说的,便是整个绥德商帮绑一块,比拼财力怕是也拼不过那些江南大布商的,更何况彼辈又多是乡党,咱们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边鄙地方的武夫和乡下土包子罢了。”
    这番话说出来后,范秀安终究是颓然下来,他没再提什么要高进手中剩下那批朔方呢的事,只是疑惑地问道,“那高老弟你这定价虽然比那普通棉布贵了不少,但是仍比那上等棉布便宜,就不怕惹到那些江南的大布商。”
    “范兄,你怎么糊涂了,我这万匹呢料,放到市面上能掀起多少水花来,更何况刁麻子他们都是于小地方发卖,便是刘兄那里,那些呢料也多是那些将门和家境殷实的军户购买,我不过赚个区区两万两银子,又值当个什么?”
    高进最后说了实话,“我如今便是要边地百姓都知道朔方能产呢料,物美价廉,今后朔方呢是他们冬天里能穿了御寒保暖的好东西,日后等咱们和江南那些大布商撕破脸的时候,这边地百姓就是站咱们这边的。”
    范秀安本想说那些百姓能顶什么用,可是想到河口堡那些高进治下的百姓,他闭口不言了,最后道,“既然高老弟已有成算,那我就告辞了。”
    “范兄,何必急着走,这朔方呢最近两年我都没法许你好处,可是这盐的事情上,我却是有眉目了。”
    驯服切尽三部后,高进等于实际上控制了半个多河套,他本就是学地质的出身,这鄂尔多斯的盐湖分布他大体都知道,找各个部落详细询问过,他自派人找到了好几座盐湖。
    虽说这些盐湖不能和后世那些青海的超大盐湖相比,可是给范秀安个交代却是绰绰有余,哪怕这些盐湖里,有些并不适合食用,但是也有其他用处。
    “高老弟,你找到盐了?”
    范秀安可谓是瞬间大起大落,本以为这趟白来了,没想到高进还有这等好消息。
    “确实找到几处盐湖,但需得熬湖水煮盐,才能制得精盐,那粗盐不能直接食用。”
    高进没有隐瞒,盐业这块也是暴利,他一个人吃不下,绥德商帮本就是干这行的,倒是能拿出来给范秀安做人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高老弟,不知道这盐湖什么时候能出盐?”
    范秀安急忙问道,他这一年来靠着垄断半个陕西的煤炭,身家一跃成为绥德商帮七家之首,可他说穿了一来资历浅,二来这门生意他也不能拿出来给商帮,所以他想争那个会首之位没什么希望。
    可是眼下,如果他能在高进这里打通这河套部的盐路,从草原上弄来大批食盐,这会首的位子他便有机会争上一把了。
    “我已经让人在那些盐湖边上熬湖煮盐,等到来年开春就能运盐回河口堡。”
    “这煮盐耗费的煤炭不在少数,范兄想要多少盐,这煤炭方面就不能短缺了。”
    高进眼下手上也握了两座煤矿,不过都在关墙外,但是煤炭这东西属于消耗极快的资源,眼下堪堪供应河口堡、古北寨和朔方部所需而已,更别提他要驯服切尽三部从游牧转为定居,那煤炉和蜂窝煤就是首先要推广的事物。
    “高老弟放心,如今我范记商号别的没有,煤炭有的是,你报个数,我这就让人送过来。”
    范秀安面色潮红地说道,扬州那边,那些徽州佬越来越强蛮了,那位会首如今不过还是在那里苟延残喘,他们是有盐引不假,可是从盐场拿不到盐,那盐引又有个屁用。
    只要自己带回大批的盐,便是商帮的大功臣,会首的位置非他莫属。
    “高老弟,此事若成,我绝不叫你吃亏。”
    “范兄,我只需你答应我一桩条件,其他按着规矩办就是。”
    “高老弟但说无妨。”
    “辽东建州老奴作乱,范兄可知道?”
    “当然知道,那老奴本是辽东李家的家奴,如今倒是闹出了好大声势,立了那什么后金国,大同张家口那边的几家豪商可谓是捞足了好处,我听闻张家口上下官军守将都叫他们给买通了。”
    范秀安摇着头叹息道,那后金国新立,所需要的物资海了去,那范永斗几人赚得盆满钵满,轮财力也不输他多少。
    “好,我只要范兄自明年开始,卖盐给建州奴,从山西那几家豪商手里抢了这食盐的生意,另外这批卖给建州奴的食盐,我不收分文,但是范兄绝不能将这些盐卖于大明百姓,否则咱们的交情从此作罢,不知道范兄可愿答应。”
    “我答应你。”
    虽然高进的要求有些古怪,可范秀安还是答应下来,反正那些盐是高进出的,又不需要他掏钱,至于要和范永斗他们撕破脸抢生意,他可是一点都不怕,眼下他有杜弘域这个延绥总兵做靠山,再加上陕西镇守府的镇守太监,他才不怕范永斗那几家。
    “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来,咱们喝酒。”
    高进给范秀安杯中倒起酒来,盐湖里的盐不经过处理,食之有害,绥德商帮本就是经营盐业的,范秀安卖盐给建州奴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他不过是顺手为之,另外范秀安搭上老奴那里的线,他也多了个能打探建州奴消息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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