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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已入秋,微有凉意,清爽的空气让左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霎时头脑清明。

    行至后花园,宝芽取来件银缎褙子要给主子披上,左滴浅笑摆手拒绝,闭上眼深吸几口气。

    杨玉成轻咳几声,饶有趣味的看着表妹:“入秋天凉,易得风寒。妹妹还是披上好些。”

    左滴两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道:“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若是加了衣裳,怎能好好感受这初秋的气氛?”

    杨玉成微愕未语。

    左滴瞥见他的表情满头黑线,难道……

    “这是《黄帝内经素问》里的句子,表哥莫非未曾读过?”她试探问。心下抓狂,难道连黄帝都没有吗?

    还好,杨玉成回神,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这《素问》乃医经,为兄因长年体弱有所涉猎。不成想妹妹也有这般见识。况且……”

    他顿了顿,轻笑:“这般强词狡辩,《素问》却要心下不悦了。”

    呵呵,这个表哥倒是有趣。同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比那死板温修文变通的多。

    左滴笑而不答,反问道:“表哥所患何疾?可能说给小妹听听?”

    杨玉成神色未变,只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说也罢。走了这许久也累了,不若前面凉亭坐下歇上一歇?”

    左滴不再追问,横竖她确实不通医理,客套的问问罢。

    二宝利落将团垫放在石凳上,又拿彩绣夹层桌套罩住石桌,为免二人过了凉气。

    左滴见状摇头自嘲:“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杨玉成从容坐下,击掌笑道:“哦?这句子倒是头一回听说,颇为精湛。妹妹果然是个妙人儿,只不过,”

    他侧头看左滴,眼含笑意问:“妹妹家世显赫身娇体贵,何曾节俭过?”

    左滴暗暗吐舌,原来没有这句话吗?她打个哈哈道:“不过胡言乱语罢了,表哥莫要在意。”

    杨玉成也不在意,只抬目远眺院中景色。

    入了秋荷花早已凋谢,留下一池残花败叶未免有些清冷之感。

    他似感叹似自言自语:“这一池碧水岂不正如世间百态?繁华过去终归凋零,盛开越是灿烂,落幕衬地越发凄凉。”

    左滴也随着看去,轻笑:“繁华尽头,平淡是真。”

    杨玉成闻言眉头微动,最终只道:“还是妹妹看得开,终是我目光短浅,伤春悲秋了些。”

    左滴不赞同道:“哪就有表哥说的这般豁达?只不过人若只拘泥眼前事物,必会错过许多光景。待日后回头想重拾,却是难了。”

    杨玉成捂住嘴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歉然道:“让妹妹见笑,为兄失仪。”

    左滴吩咐二宝去备些茶水点心。

    本以为只是随意走走便没张罗,现下看来这个表哥似是想长谈,如此这般就有些怠慢了。

    二宝领命前去,杨玉成笑道这可真成了叨扰。

    他起身踱步,平缓发闷的胸口。

    忽地看到一只虎皮鹦鹉往凉亭飞来,边飞边叫:“左滴——死哪儿去了?左滴——死哪儿去了?”,顿时惊的双目圆睁。

    左滴扶额……红果儿自打换了鸟身,说话习惯也被传染了,不知道是演技精湛还是本色出演。

    忙开口解释:“这是小妹养的玩物,学话学的快就是口无遮拦,什么都乱说。”边说边冲红果儿使眼色。

    杨玉成大奇,如此机灵的鸟儿确是不多见。

    他伸手想抓住飞进凉亭的红果儿,却被它一个空中转体躲避过去。红果儿瞧见有陌生人在,扑啦扑啦翅膀飞远。

    杨玉成眯起眼睛看那飞远的鹦鹉,扑空的手慢慢收回,摸了摸鼻子道:

    “妹妹果然豁达,让它这般乱飞不怕走丢?”

    左滴笑道:“无妨,它认主也认路。”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左滴吃惊的发现,这个体弱表哥见识却是不凡,虽不能四处游历踏遍大好河山,却堪称熟读万卷书,小到文章书画大到天下局势皆是侃侃而谈。

    她却不知杨玉成比她更为吃惊,这个妹妹不过九岁稚龄,却总能跟上他的话题,时不时蹦出几句颇有哲理的话,便是他也要刮目相看。

    茶水点心都已摆好,杨玉成连饮几杯热茶方压下气闷之感,重新落座。

    适才聊到周边强国,左滴饶有兴致。为着大朝会,她正愁信息来源太少,此时巴不得他多讲一些典故。

    蓦地,杨玉成话锋一转,出言询问:

    “妹妹对如今这朝代有何看法?”

    左滴一惊,倏地收住,这个话题却是有些敏感,尤其,爹爹如今的处境……

    她抿了口茶犹豫道:“小妹不知表哥何意?我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好的。”

    杨玉成微微低头,瞧不见他的神色,只闻声道:“那妹妹对康帝此人有何见解?”

    左滴眉头紧皱,此时情景岂不正应了交浅言深这个词?

    她谨慎道:“自然是个好皇帝,文韬武略胸怀天下。”

    “呵……”,杨玉成轻笑,抬头注视左滴,眼中略带讥讽:“文韬武略却是不假,至于胸能不能怀得了天下却是不好说。”

    左滴神色微变:“表哥还请慎言。”

    杨玉成转头不看她,语气很轻:“妹妹聪慧过人,却是男儿尚不及。想必能看出左太傅正如这秋时残荷,走到尽头只有凋谢……”

    左滴心中警铃大作,她念头急转,捏住茶盏一边把玩一边故作苦笑道:

    “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的正是家父。他一心为公,忠心为主,想来便是所谓的求仁得仁吧。”

    杨玉成闻言不再多说,反倒转移了话题,让左滴很是松了口气。

    她现在武力值有,可脑力值将将过及格线,这一番交锋,她已竭尽全力。

    又闲聊片刻,杨玉成起身告辞。言道此次来府收获颇丰,聊天亦是相见恨晚极为尽兴。另约改日去到定山公府定要促膝长谈。

    左滴面上微笑,心中暗骂:老子是个女的,又跟你差了十来岁,促膝长谈?你病的不是身子是脑子吧?

    吩咐宝枝前去相送,又打发宝芽喊人收拾凉亭,她要自己走走。宝芽应下。

    左滴漫不经心在园子里晃荡,她走的心不在焉也不看路,脑子却在高速运转。

    待她清醒过来,方才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再往前出了花园便是前院,已近东厢房。

    她撇撇嘴刚要转身回内院,却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东厢房,然后,抬腿走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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