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柳明凡莫名有些烦躁,之前还是万里无云,此时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人家醒了吗?”这已经是柳明凡第三次问思归了,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要尽快离开。

    “还没有,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思归站到柳明凡身边,看着窗外的雨,闷闷不乐。

    这是一场孤独的雨,没有惊雷,也没有闪电。就连狂风,也是不曾有。

    可是就是这样孤独的一场雨,却是打乱了所有人的心。

    雨珠有力地打在窗户玻璃上,激起几点水花,又无力地滑下。柳明凡伸出手,轻轻地触在玻璃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想要安抚这份躁动,也许是在同情这份孤独,他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指间传来的那种冰冷,能让他焦灼的心有几分安宁。

    “呵呵。”

    突然刺入脑海的一声冷笑惊得柳明凡缩回了手,四处张望着。这是来自地狱的笑声,它在空气中的每一次颤动都是像一把利刃,直插柳明凡的灵魂。

    “谁!”

    “你鬼笑什么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柳明凡和思归同时叫出了声,两双眼睛中都写着愤怒。

    “怎么了?”只是对视的那一个瞬间,思归便意识到了柳明凡的不对劲,一把灵巧的小刀便出现在了她的指间。

    “你刚刚,是在说我吗?”也是在那一瞬间,柳明凡意识到了什么。

    “你在笑什么?”思归回想起那个笑声,身体居然是颤了颤,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

    就像是羔羊见到了恶狼。

    “我在笑什么?”柳明凡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也是他自己。

    玻璃中的那个人影听到了柳明凡的自言自语,对他扬起了嘴角,漆黑的双眸就像是两个深渊,要将他拽入其中。

    “呵啊!”

    “怎么了?”思归一把扶住柳明凡,看向了柳明凡手指着的方向。

    冰冷的窗户,冰冷的夜,除了地上的两人,别无他物。

    “没事,没事。”柳明凡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影子,声音仓促、虚浮,不知身下是真还是梦。

    思归深深看了一眼窗户中的影子,感受着窗外那冰冷的世界,沉默不语。

    平静却不安的一夜。

    直至日中。

    “柳明凡,老人醒了!”迷迷糊糊中,柳明凡的耳边传入了思归的声音,急迫的。自从昨天见到那个黑眸的影子,他的脑子便再也没能平静下来,全是那一瞬的恐惧,甚至是有些,渴望。

    “联系到老人的家属了吗?”柳明凡收起柳非玄留给他的笔记本,跟着思归站了起来。他现在想的就是快点解决掉这边的事,去老林子里找到苏未。昨天夜里的时候,苏未突然就失联了,他不放心。

    “联系到了,不过老人的儿女都不在本地,只联系到了老人的妻子。唉,这老人也是可怜的人,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偷偷上山采参给儿子还房贷。”思归领着柳明凡走向病房,一张小嘴在一旁碎碎念。

    “采参?去看看。”柳明凡突然想到了苏未说的参王,也许可以从这位老人家身上找出一些线索。

    柳明凡刚进房间,思归便冲了出去,一把扶住站在病床边上的老人。

    “诶诶诶,老人家您先别动,您这身体还没好呢!”

    “娃儿啊,我这先谢着你们救了我,这些医药费我过些日子会还给你们的。可是现在我是真个不能再住下去了,麻烦你和大夫说一声,就让我出院吧,等会我老伴来了我就回去,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老人身体微微倚在床沿,右手颤抖着伸向思归。这次中毒对他来说损伤还是太大了,毕竟岁数大了,连生龙活虎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能抗住的蛇毒他却扛了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柳明凡看着唇色苍白的老人,心中有些隐隐作痛。他大致是猜到了老人说这些话的原因,终归还是因为一个钱字。老人要给儿子还房贷,还要养活自己和老伴,这每一分钱都得是花在刀刃上。之前自己垫付的已经没有办法了,按照老人那好面子的脾气,肯定是得还的。但是之后的花销,那能省就省着吧,钱这一个字,太重。

    一个父亲的责任,太重。

    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那会是怎么样的?

    其实自己父亲就算不在,他的付出也是看得见的。

    “老人家,您别急,我们这边是市政府的,您属于高龄人群,这次医疗费我们会负责报销的。”柳明凡整了整衣领,一本正经地开始扯起了谎。

    “真,真的吗?”老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写满了怀疑。

    但是眼中却有着希翼。

    “嗯,这位是我的同事,我们已经帮您缴付了住院费,之后还会有补贴金,您安心养伤就好了。”柳明凡指了指思归,甩了个眼神。

    “对对对,我们是过来慰问您的,住院费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负责报销了,您就安心养伤吧。”思归匆匆应答了几声,将老人轻轻扶到了床上。

    “啊,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老人顺从地躺到床上,朝着思归和柳明凡一个劲地道谢。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是十分不好的,但是他没办法,家里没有条件让他在医院继续住下去。

    “不知道老人家您的姓名叫什么,家住在哪,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其实之前思归已经给过他这方面的资料了,但是他还是决定再问一次,亲口听老人说出来。

    “老头子姓邹,祖上没什么文化,就叫邹老六。家住在小屯村那旮瘩里,生了个儿子没什么出息,娶个老婆花光了家里的钱,现在买房子又问我要钱,我就只好上山里头去找点野棒槌,想着卖个好价钱。”

    老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毕竟到山里偷挖人参是被法律所禁止的事情,此时他说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的。

    “您儿子是做什么的,还在家里靠着您给他钱吗?”柳明凡不顾思归询问的眼神,扯了一条椅子坐到邹老六床前,轻声问道。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记者,采访着这位老人。

    “那倒也没有,那犊子玩意儿去外面讨了个活计,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工作。前些日子他给我说他要买房了,还差个万把块,让我给他凑凑。我这亲戚邻居都找过,谁能给我一个老头子借钱?最后不得寻思着,就上山采棒槌去了。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差点把命都搭上,得多亏了你们。”老人的声音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顺从,是认命。

    “采棒槌?我听说过,就是采人参是吧?我想知道,这采人参,有什么讲究吗?”柳明凡端坐在病床前,神色轻松。他没有直接去询问老人参王的事,而是一步一步地引入。毕竟他也知道参王在当地是一种信仰一样的存在,即使再缺钱,当地人也不可能将参王作为交易的筹码,毕竟这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邹老六狐疑地看了一眼柳明凡,眼轱辘在皮子底下沉了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了口。“这采棒槌,说白了就是巡山。手里提着根锁宝棍,一个一个草丛探过去,不能急。等锁宝棍锁到了棒槌,那就得大喊一声’棒槌!’,这样子棒槌就会被定住,跑不了了。要是棒槌长得好,那就采了回家,要是长的不好,就给它系上红绳,下次再来。

    棒槌这玩意喜欢躲草堆子里边儿,这上山采棒槌的最容易忘了棒槌容易忘记原来的棒槌果子,就给它系上红绳。一来是这棒槌性子孬,被踩到就给蔫巴了,很久才得长回来,系个红绳省得下回自个儿给踩了。而来是这上山的人啊,他多,你要是不系上红绳告诉别人这是你的棒槌,指不定就给别人采了去。

    还有就是不能贪,这棒槌本来就是山神老爷给咱的赏赐,不可多得,采了一两株就该收手了。你看我,就是因为猪油蒙了心,贪多,才出了这岔子事儿。我们屯里头的人上山采棒子都会拉个伙,三五个一起。要是谁见着了棒槌,那得喊一声’棒槌!’,好给这棒槌定在那儿。要是有谁喊了棒槌,这同行的得喊一声’什么货?’,再这捡了货的就得回了,’四匹叶!’、’灯台子!’,我们那儿管这叫喊山,是给山神老爷报账,免得给收了回去。

    要是这捡着货的想就给它采回去,那他得给个三叩九拜,拜谢这山神老爷。要是他处着下回来采,那就在棒槌两边支俩棍棍,再系上红绳,这样子棒槌娃儿就跑不掉了。

    等这些都结了,就算是采了一株了。”

    柳明凡食指顶着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这要是参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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