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十三望了一眼府门外罗列整齐的军队,凝眸道:“看来,兵部尚书应大人拨给殿下不多不少的兵力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啊。”

    “应承昭调给我的兵,不知居心如何,我怎么敢用?”殷澄练无奈地看了张越恒一眼,“可是,我又没有其他的可用之人,找不到其他的兵力。”

    画十三眼眸轻转:“殿下需要的不是其他兵力,而是一个能把门外三千之师彻底变成为殿下所用的军师。”

    “军师?”殷澄练的目光在画十三身上打转,犯愁的眉心蓦地舒展开来,“小白,你就是我的军师啊!”

    画十三低眸笑着摇了摇头:“若叫我在细节琐事上出谋划策,我还有置喙之地。而带兵行军之道不是儿戏,非得行家不能为。而且…而且殿下南下之日,就是我以民间画师代表的身份入宫与宫廷画师殿前比试之时,恐怕我无法同你南下……”

    殷澄练默然点了点头,接着,恍然如悟地看向了张越恒:“张老鬼?你能把这三千人收拾服帖么?”

    张越恒苦着脸看了眼画十三,老老实实回答殷澄练:“我…让我怎么排兵布阵还行,但征服军心这事,我都是在沙场上一次次血战累积下来的……”

    “殿下未必有那么多时间。”画十三娓娓道来,“我记得,江南顾家三代从戎,而到了如今这一代长子顾之时体格孱弱,无法带兵上阵,故通读兵书、整兵如神。殿下若得此人相助,必定受益。”

    “顾之时?”殷澄练吃惊又疑惑地望着画十三,低声道,“可他是广陵党的人,父皇当年将他们重重惩治,举国对之至今仍是讳莫如深。世上能人志士何止万千,我何必非要找他?”

    “除却名声与才干,他还有两样众所不及的。”画十三提醒道,“第一,江南顾家乃是当地望族,殿下过去与江浙粮商交涉时有他在必定如虎添翼。第二,他是广陵书院资历最深的人物之一,结交之广、威望之高,多少文人难以望其项背。他日,殿下未必派不上用场。”

    殷澄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可我并不认识这位顾之时,如何结交地上?”

    殷澄练看到画十三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张越恒,不禁十分吃惊。

    “殿下,我曾与之时先生有过数面之缘,我愿意试试说服他追随殿下。”张越恒神情坚毅。

    殷澄练张大了眼睛:“张老鬼,你平素可是最瞧不上文人的,怎么跟他还有交情?你们是一起喝酒,还是一起逛青楼认识的?靠不靠得住啊?”

    “这…我…”张越恒砸了咂嘴支吾半天,“殿下放心,我张越恒办事从没有不靠谱的时候!”

    殷澄练还要再挖苦几句,却被画十三抢先道:“殿下进宫可曾向圣上提到应承昭派了他府上的长机随你一起?”

    殷澄练点点头:“父皇对应承昭的信任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他说应府有人随行,会更放心我的安全。”

    画十三欲言又止,默然思量片刻后说道:“我叫长灵随殿下一同南下。”

    “不行!”殷澄练严词拒绝,“你一个人在京中,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还有周荣时刻虎视眈眈,长灵一定要留下保护你。”

    画十三淡淡摇了摇头:“长机居心叵测,只有长灵陪在你身边,我才放心。至于周荣,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且不能奈何我,到了宫中,我也不会让他有得逞之机的。”

    “长灵…长机…他们是什么关系?”殷澄练这才反应过来。

    “是手足,亦是同门。”画十三一脸坚定道,“长灵随你去,这样我入宫也不用带这么多人了。”

    “这么多人?除了长灵,你还有谁要带入宫?”殷澄练有些意外。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一个温柔的声音催促道:“几位好汉,还吃不吃晚饭了?谈天说地也能饱腹不成?”

    “是、是。这就来吃啦。”画十三应声回道。

    殷澄练挑着眉瞧了瞧画十三一脸乖觉的样子,嘴角顿时扬起一丝暧昧笑意:“原来,你是觅得佳人了。想不到如胶似漆至此,还要带她一同入宫去?”

    画十三笑着默认了:“殿下不记得她了么?”

    “谁啊?你带来的这位京墨药师?我该认得她么?”殷澄练一头雾水。

    “真是个多情浪子啊。数日前在春满楼你曾夸人家‘低眉颔首的样子好看’,还夸她姓‘白’很好。”画十三浅笑温言道。

    “白?你是说,白婉姑娘?”殷澄练跳了起来,“你是说这位京墨药师就是当日‘京都七艳’之首白婉姑娘?!她为你从良了?而且还是弃妓从医?”

    画十三顿时沉下了脸,乜斜说道:“诶,说什么呢?她原本就是杏林谷的药师,只是为了一些苦衷才不得不扮作春满楼的舞女,也得罪了周荣,周荣对她已是恨之入骨。”

    “我就说嘛!你如今就是再伶俐聪慧,可对女人呢,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个闷葫芦,哪里降得住春满楼的头牌姑娘?”殷澄练眨着一双桃花眼冲着画十三一脸坏笑,可渐渐地,他的笑意凝住了,“你刚才说,她是哪里的药师?杏林谷?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向你保证,她与当年师父之死没有半点瓜葛。个中详情说来话长,等你回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的。”画十三也没想到他哪里来的坚定如磐石做出这个保证。

    “你信她?”

    “是。经过了这么多风波和危难,我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

    “你…你爱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你少给我念这些好听的情誓。只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说给自己听。”殷澄练深深凝眉,神色不复轻松欢欣,“你有没有想过,天瑜呢?你这算什么?”

    “这个问题,朱雀也问过我。是,小瑜这些年是都在等我,可我这些年来也从未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一眼,直到回京之后,遇到了她……”画十三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是这般心境。”

    殷澄练瞄了画十三一眼:“什么意思,你难道对天瑜就不是喜欢吗?你和她可是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啊。”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画十三幽幽唏嘘着,“如果是你,遇上这种事要怎么办?”

    “你是说夹在新欢和旧爱之间吗?我可从不纠结,能瞒则瞒、能编就编,哪里舍得让美人为我落泪伤心?”殷澄练一脸嬉皮地侃侃而谈。

    画十三愁眉不展地斜了他一眼:“哦。”

    殷澄练抿了抿嘴,微微正色道:“可是,天瑜不一样。她那么耿直倔强,平日里也放不下冷面史官的身段,一直不苟言笑。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在她心里的分量。若你心意已决,及早向她坦白一切,对你们所有人都好。”

    “殷澄练、殷澄练?”一个不快不满的声音从府门一路沿着游廊传入了书房里。

    “天瑜?”殷澄练听出了这声音,和画十三疑惑地相视一眼。

    “关、关大人。”书房门外,另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你是府上的侍女么?”关天瑜打量着面前清丽如荷、温柔似水的女子,总觉得十分眼熟。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画十三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个女人,心头蓦地一紧:“京墨?小瑜?你们……”

    京墨看了一眼踏着浓浓夜色行色匆匆的关天瑜,似乎有事专程赶来,忙借口离去:“饭菜凉了,我再去热热,你们慢慢聊。”

    “诶?”画十三来不及叫住她,她就已经疾步走远了。而关天瑜看着画十三望向京墨的目光,一下子想起了画馆复审时,这个女子也站在人群中与楼上的画十三遥遥相望。

    画十三搓了搓手,看向神情冷若寒霜的关天瑜:“小瑜你来找我是……”

    “我不是来找你的。”关天瑜的目光没有在画十三身上多停留半刻,而是转到了殷澄练,“我来找他。”

    说着,关天瑜从袖中掏出一个光泽辉煌的东西一下子抛到了殷澄练的怀里,给他吓得了一大跳,双肩陡然一缩:“关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小心我告你以下犯上啊!”

    “我倒要问问殿下想干什么?贿赂幼童、收买人心么?”关天瑜薄唇紧抿,义愤填膺道。

    殷澄练看清楚她扔过来的东西是一串名贵精美的青玉璎珞,顿时一脸心虚地嘿嘿笑了:“关大人不要老是这么严肃嘛。我今天入宫时,正好碰上了霁月,就从父皇的赏赐里挑了一串璎珞给他,小事而已。关大人何必气成这个样子,还特地找上门来?”

    “小事?”关天瑜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你特地挑这么名贵的璎珞送给霁月,就是想让他帮你抹去我之前在画馆命案中所记录下的不端言行。怂恿无知孩童篡改史书,这怎会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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