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不苦,赵千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座座尸骨山岳、一片片乌水河渊,是那人的葬国之恨。

    高悬的黑洞妙目,决绝的回眸含泪,是那人的亡妻之仇。

    家仇国恨都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以至于被那顶天立地的存在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中,成为了执念。

    哪怕道行消散,哪怕身躯腐朽,哪怕思想泯灭,他的意志也要记得这些,并且为它们去做些什么。

    这让人如何去以己度他?根本做不到!

    所以赵千家干脆就不度了。

    就算真有轮回无常,亦或他就是嬴政转生,也不代表他要去化解这样的执念。不去化解,就不需要与它抗衡,更不需要被它同化、任由怨恨和愧疚侵蚀自己。

    朦胧世界中,他的视角开始变化,原本与黑洞平齐、俯视着那死寂空旷的世界,那是一种孤单的高高在上。

    现在他直视黑洞,任由精神和思想被它吞噬,但是不屈意志燃起了自己的火苗,熠熠生辉、永不凋零。

    含泪的妙目又一次出现,令赵千家微微一窒。

    心中再次填满悲痛,一柄沾血的木剑突兀飞来,强烈震动,直至自身破裂,细碎的木屑向赵千家的视角凝聚而来,他仿佛有了身躯,奋力一跃,将自己投进那轮黑洞之中。

    黑暗、不可见。

    光明、不可盲。

    寂静,不可闻。

    嘈杂,不可噤。

    万物自有规则,而他的身边,有岁月和时间流淌而过,许多的人和事,在他眼前浮现。

    世人都道岁月如梭,其实岁月和时间不是一回事,时间是寰宇乾坤运转的轨道,岁月是天地生灵存在的证据,前者可知而不可逆,后者则是无定数。

    没有定数的岁月长河,才是真正的自由。

    赵千家的身躯,出现在岁月和时间流淌的河床旁边,一丝不挂,不惹尘埃。

    与此同时,武当石床密室,正忧愁踱步的张之洞猛然转身,只见石床上躺着的赵千家,身上衣物寸寸破碎化作飞灰,赤条条的身躯宝光大放,并伴有奇异的天音响起。

    “不好!快阻止他!”老者虚影急忙喊道:“他太快了,快得太过离谱!”

    张之洞反应迅速,强横的修为立刻爆发,眉心处照出一道玄妙的光束,将赵千家罩住。

    宝光收敛,天音淡去,片片飞灰重新凝聚成衣物,套在原来的部位上。

    赵千家悠悠醒转,睁开双眼,眸中星河旋转、草木破土,竟绽放出一尺多高的神光,持续了足足三个呼吸的工夫。

    神光消散,脑子里浑浑噩噩,尸山乌河、黑洞泪眼,还有那岁月与时光的长河,走马灯似的在他记忆里穿梭。

    少顷,赵千家神智恢复清醒,打量四周,看到的是踉跄坐下的武当观主,那老者虚影早已不见。

    他大惊,立刻跳下石床,来到张之洞身边,伸手扶着他,道:“观主前辈,您这是?”

    “无妨,运功过度,稍事休息即可。”观主平静道。

    赵千家担忧的看着他,又不好多说,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是在宁城的禁仙盟分部中,便问道:“这里是武当吗?我怎么会在此地?”

    张之洞指了指另一张石凳,示意他坐下,道:“是我接你而来。”

    “你方才醒来,可有什么不适?”观主又问道。

    “没有什么不舒服,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很遗憾。”

    张之洞点点头,指了指他背后,说:“你的木剑已经损毁,回头我送你一柄,你现在应该无惧刀兵之器了。”

    赵千家一惊,这才发现一直背负身后的木剑已经消失,回忆起梦里木剑化作飞灰的一幕,他不禁有些疑惑,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观主并不准备解答他的问题,略作休息之后,便起身领着赵千家出了密室。

    剑堂,乃是武当养剑之地,这里四方无垠,剑气纵横,孕养着一柄柄古剑。

    外界所谓名剑,大多由铸剑师铸造而成,孰不知,这些人每打造出一柄好剑,武当剑堂便会少一把古剑。而世间但凡有人凭自身孕养出一柄好剑,那么武当剑堂同样会多出一柄古剑。

    千百年,它们去去回回、来来走走,这而里,一直都是古剑的归宿。

    观主领着赵千家徒步行走,这里的古剑并不伤人。大部分都如蒙童般好奇顽皮,偶尔盘旋飞舞如同嬉戏,剑身颤鸣好似轻笑;也有些安安静静,就像那看透世事的沉稳老人,不动不摇。

    “这里有一柄剑,就是为你准备的。”观主道。

    赵千家很是惊喜,同时又疑惑,问:“为我准备的?”

    “是的,它很特殊。”观主不再多说,赵千家知道他不爱说话,也就不再多问,只是老老实实跟着。

    二人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处剑山耸立的区域。这里的古剑几乎全都插在地上,偶尔有破空声响起,细细看去,是一些古剑悬浮而起,向着剑山飞去。

    这些冲向剑山的古剑,往往会遭遇波折,不是在剑山上寻不到落脚之地、黯然插回地面,便是被其他古剑横击侧敲,弄得火花四溅,只有后劲足够强、剑刃足够锋利的,才有能力逆山而上。

    “这是古剑的自我修炼,从地面到山脚,再到山腰,直至山顶破碎虚空,每一步都需要极尽升华,只有这样,它们才能成为外面那些灵性十足的好剑。”观主向赵千家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里应该是所有古剑的起始之地,赵千家如是想道。

    “我送予你的那柄剑,就在这座剑山最深处。”观主语气平淡,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赵千家习惯性点头,而后回过神来,剑山最深处的剑,要窜到地面,经过山脚山腰,再到山顶,岂不是要抵御整座剑山所带来的压力?

    这是...资质最差的一柄剑啊!

    他哭笑不得,看向观主,希冀他能给一些指示。

    然而观主还是那样惜字如金,并未再多言语什么,令赵千家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响。

    没有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入宝山空手而归,资质再差那也是一柄剑,对他一个与剑无缘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值得兴奋的了。

    踏入剑山,那里有一座剑门,无数剑刃拱卫,堪容一人进入。

    他站在剑门之前,回头望去,观主冲他点了点头。

    不再犹豫,进入剑门。入目一片荒凉,残剑、断剑到处都是,还有一些没有开锋的剑条直直竖立在地面上,黯淡无光,连剑柄都没有成形。

    属于他的那柄剑,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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