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回到教堂的唐城把自己整个塞进被子里,即便是裹着厚厚的被子,唐城还是感觉浑身发冷,“要学会思考,学会从事情中发现问题”罗伯特曾经反复叮嘱过的话一直回响在唐城的脑海里,黑衣汉子的出现太过怪异,唐城没来由的烦躁起来,他始终是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得罪过的人。

    外面的枪炮声一阵一阵的响着,夜晚的时候甚至能看得见远处被火光染红了的夜空,租界里的上海市民却一如既往的生活着,只不过他们的心中多了对战争胜利的渴望。熟睡中的唐城并不知道就在距离教堂不远的一栋洋房里,正有一支望远镜在看向这里,也许洋房里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见识唐城,不过这任务是上头专门交代过的,他们这样的小喽啰是不敢过问的。

    换班的人还没有来,一直通过望远镜监视教堂的韩五疲惫的揉着发涩的眼眶,就在他离开望远镜去倒水的时候,几个身穿国军军装的汉子敲响了教堂的大门。“叔,你说咱连长为啥非要咱们来找这个啥唐城?连长还都躺在医院里,您老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好,巴巴的带着俺们几个跑来这个鬼教堂做什么?”一脸幼稚的牛娃子小心的搀扶着刘山羊,旁边站着的两名国军士兵也是不住的点着头,显然是同意牛娃子刚才的那番话。

    刘山羊顺手敲了牛娃子一记爆栗,“你小子知道个啥,这个唐城只比你大两岁,可人家懂的比你多,咱连长那是一般的人吗?连长都说好的人肯定是个不寻常的,来找唐城自然是有原因的,说了你也不懂,感觉敲门去。”牛娃子不止是连长谢波的勤务兵,而且还是谢波的远房亲戚,所以刘山羊对牛娃子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对小辈的溺爱。

    “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刘山羊突然登门造访,让原本hia睡眼朦胧的唐城立时清醒过来,国军的部队不是都在和日军打仗吗?这刘山羊怎么会有时间到自己这里来?满腹疑问的唐城劝走了不放心自己的神父,然后招呼刘山羊等人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小兄弟的房子很干净呀,一看就是个勤快人。”走进唐城的房间之后,刘山羊的身形出现了一丝停顿。唐城那把杀过人的刺刀就放在他的枕头下面,刺刀虽说已经被唐城反复的用水冲洗过,可出于一个老兵对血腥味的敏感,刘山羊还是闻到了那细微存在的血腥味。唐城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血腥味,刘山羊不得而知,不过作为一个积年的老兵油子,刘山羊马上用言语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神。

    招呼众人坐下,唐城端来了茶水,“小兄弟别忙活了,我这么晚来找你自然是有事的,完事了我们还得回医院去,兄弟们还都在医院里躺着呢”刘山羊有意扯起话题想引唐城向自己发问,可今天的唐城有些怪异,好像对自己刚才的话没什么反应,连点反应都没有,只顾捧着自己的茶杯滋溜溜的喝茶。

    “哎,我说你小子给个反应好不好,老子我巴巴的晚上带着人跑来你这里,你就捧着茶滋溜溜的喝个没完,真他娘的气死老子了。”刘山羊终于被唐城的反应给气乐了,要不是谢波在昏迷之前再三叮嘱自己要来教堂看看唐城,自己也不会拖着受伤的身体巴巴的晚上跑来租界里面。

    唐城一直不做声倒不是不想搭理刘山羊他们,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谢波是一直想拉自己投军的,而且自己如果投军的话一定是会进谢波的连队。如果自己还是一个月之前的唐城,没说的,这会恐怕早就跳起来跟着刘山羊走了,可现在的唐城不仅失去了关心自己的罗伯特,而且还经历过了一直被罗伯特说的惨烈无比的战场,现在的唐城已经对投军不在那么的热衷。

    唐城对刘山羊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刘山羊打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只说过两次话,而且话语中并未透露上门的目的,自己哪里来的什么反应。“那个,不知道你们几位来是为了什么事?只要我唐城能办到的一定想办法帮你们。”唐城也想过刘山羊上门还是为了拉自己投军的,可刘山羊一行人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有这样的意思,他便以为又是让自己为他们带路,毕竟现在国军正在和日本人打仗不是吗。

    “你小子可真是够可以的,我都说了连长受伤躺在医院里了,你就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了?”瞪着唐城的刘山羊暗自在心里为谢波不值,亏得谢波都伤成那样的还惦记着这个小家伙,震撼死亏大发了。“咱连长,就是你那个大哥谢波负伤了,现在就躺在医院里,他想见见你,问你啥时候有时间就去一趟,其实依我说就现在去最合适,也别等改天了。”

    跟着一块来的几个小子收到了刘山羊暗示性的眼神,立刻一窝蜂连拉带扯的把唐城弄出了房间,要不是刘山羊出言阻止,恐怕这几个小子直接把还穿着拖鞋睡衣的唐城直接拖上车了。唐城换衣服的时候本想带上枕头下的驳壳枪,不过想了想又把枪藏在了床下,这还是去救治国军的医院,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犯不上带着枪出去。

    “你是知不道呀,我们这仗打的多惨,整个连队100多号兄弟就只活下来不到30个人,连副战死,连长受伤,要不是小锁给老子挡了一枪,恐怕你小子现在就看不见老子了。”和唐城一起窝在车厢里的刘山羊揭开上衣的前襟,赫然裹在前胸的纱布早已经渗出了血色。“两枪,老子命大,中了两枪都没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咧,说不定老子以后也混个连座的干干。”

    刘山羊越说越来劲,还冲着车厢里的牛娃子笑道,“牛娃子,你干脆认我做个干爹得了,老子要是当上了连座,一准会照顾你小子,就给你小子个排长咋样?”行走在空寂街道上满是刘山羊张狂的笑声,不过细心的唐城借着路灯照射进车厢里的光线,明显发现刘山羊虽说是在不停的笑,可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深深的悲伤,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你别看了,刘叔心里难受了才会这样笑,俺们一个连打上去就只回来32个人,光是残废了的就有一半还多,刘叔的伤还是最轻的一个。俺们连长到现在都三天不吃不喝了,要不是俺们几个看的紧,连长早就撞墙把自己弄死了。”牛娃子悄悄的踢了唐城一下,悄声的在他耳边低语着。

    “你别看俺,俺是抬担架的,就是俺们几个一路抬着俺们连长去了医院,然后刘叔问俺们要不要跟着他扛枪吃粮,反正俺们几个的家里人也都死球光了,干脆就跟了刘叔混几天饱饭,要不俺们几个还穿不上这崭新的军鞋咧。”一脸憨厚的牛娃子给唐城展示着自己脚上的新军鞋,被刘山羊瞪了一眼之后,牛娃子悻悻的把凑到唐城跟前的脚收了回去。

    “别听牛娃子的,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老子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见过的活人都要多,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呢嘛。”刘山羊把揉搓成纸弹的烟盒砸在牛娃子头上,后者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包没开封的香烟递了过来。“狗日的这好烟就是抽的带劲,一二八的时候,老子的连队也在上海和小鬼子开仗。那时候老子们被整整两个中队的日本兵围着打,连烟屁股就抽没了,老子们就卷树叶子抽,不好抽,进了嗓子就火辣辣的,还是这好烟抽的过瘾。”

    刘山羊干瘪的声音像是再给唐城他们讲古,又像是自己的自言自语,唐城忽然对这个张嘴就是脏话的老兵有了一丝敬意,听得出他是打过很多仗的,甚至两次在上海和日军开仗都有他的份。“我们连长是正经黄埔出身,是委员长的门生,我们这些早就该死的老东西是要死在这里的,可我们连长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他不该死在这里,不该呀。”自言自语的刘山羊突然发疯似的嘶声喊叫起来,唐城甚至能看到从刘山羊指缝中间流下来的泪渍。

    “小兄弟,我忘了你叫个啥了,不过我们连长是个心里有数的,他说你是个好的,那你就是个好的。”刘山羊发疯似的喊叫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便雨消云散,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令唐城如坐针毡般为难。

    “我们连长现在受了重伤,没了一只胳膊和一只眼睛,即便是他养好了伤,军队是不会再让他上战场了,所以连长他一心求死,都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我就想着既然连长看重你,那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连长,不管他要求你做啥事,你就先应下来,后边大伙再合计,你看咋样?”唐城心里苦的像吞了两斤黄连一样,你们都把我弄上卡车了,现在说这话,我还能不答应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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