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游看着李昂结巴道:
    “先生,你怎会在此?!”
    孙侍卫长很懵。
    陈浩坤很懵。
    在场的名流和富豪们,全都很懵。
    张少游是什么人?
    总督府少公子。
    总督张邵最疼爱的儿子。
    真正的千金之子。
    总督府又代表着怎样的权势?
    统御偌大蜀郡。
    而现在,张少游居然跟李昂鞠躬行礼,姿态谦卑、如见神明?
    用词更是极尽谦卑。
    “您。”
    “先生。”
    这信息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酒会是你筹办的?”
    李昂没有回答张少游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是我筹办的。”
    张少游连忙点头,又小心翼翼问道:
    “先生,是发生了让您不愉快的事情了么?”
    李昂淡淡道:
    “是有些人在聒噪,有些吵到了我,不过我懒得理会。”
    他没有再跟张少游说什么,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孙侍卫长和陈浩坤一眼。
    张少游早就被他吓破了胆,虽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却也敬他如神。
    他完全可以命令张少游狠狠教训孙侍卫长和陈浩坤。
    但他觉得这没有任何意义。
    事实上,他觉得从他进场到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聊。
    张少游转过身去。
    表情从谦卑,变成阴冷。
    他走到孙侍卫长面前。
    “少……少公子……”
    啪。
    狠狠一巴掌。
    孙侍卫长原地旋转了两圈,然后肚子又挨了狠狠一脚,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少游冷声道:
    “狗奴才,白长了一副招子。先生神仙一样的人物,也是你这狗奴才能得罪的?滚去给先生道歉,他若原谅你,你便活。若不然,我会通知你家人,来给你收尸。”
    孙侍卫长早就吓傻了,那里还不知道自己踢到了钛合金钢板。
    别看少公子打他打得狠,他心中却是一点怨怼都没有。
    他看得出来,少公子这是在救他啊。
    连滚带爬,到了李昂面前,磕头求饶悔过不止。
    “先生,小的错的,狗眼不识泰山。先生饶命啊!!!”
    李昂微微蹙眉。
    他其实没打算深究,哪知张少游却在自作主张。
    是觉得自己会报复,然后迁怒总督府?
    李昂摇了摇头。
    他这人很懒的。
    报复心也没有那么重。
    或许是自出山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或许是最近佛经读的比较多,杀心不重。
    杀人这种事情,在战场上就杀得够多了,难得休假,能不染血就尽量不染血。
    “起来吧。以后待人做事客气些,总不是坏事。”
    李昂淡淡道。
    孙侍卫长如蒙大赦,感恩戴德不已。
    他此刻才真切感觉到,李昂身上那仁厚宽广的王者气度。
    心中的后悔,对李昂的感激,都是发自肺腑。
    这位先生,连他家少公子都敬畏如神,可见位高权重到了何等地步。
    自己在他眼中,只如蝼蚁,要碾死自己,都用不着自己动手,一个眼神就行。
    自己先前对他那般冒犯,极尽奚落,他却能不放在心上。
    这不是王者气度,什么才叫王者气度?
    张少游又看向陈浩坤。
    “少……少公子……”
    陈浩坤结巴着,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错了,错的离谱。
    李昂哪里是他认为的草根?
    就凭少公子对他无比谦卑的态度,就推断得出,此人,绝对站在他只能仰望的高度。
    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害怕。
    “先生,此人敢冒犯您,要不要直接废掉,扔出去?”
    张少游咨询李昂的意见。
    “倒是不必。先前就说过,我不喜欢欺凌弱小。”
    李昂摆了摆手:
    “让他出去就行。”
    不教训,不代表还愿意看见这头讨厌的苍蝇。
    张少游冷眼看着陈浩坤,不阴不阳道:
    “陈大少,是我请你出去,还是你自己圆润的滚出去?”
    陈浩坤脸颊阵阵抽搐。
    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里敢抗衡张少游这位总督之子?
    只得滚出了酒会大厅。
    灰头土脸,无比狼狈,颜面扫尽。
    他先前对李昂百般奚落,说什么这个世界是讲身份和背景的,他跟李昂,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其实他说得不错。
    这个世界确实是讲身份的。
    他跟李昂,也确实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只是很遗憾,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
    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李昂到底处在什么位置,手握怎样的滔天权柄。
    他受到了人生中最残酷的“降维打击”。
    陈浩坤搬石头砸脚,狼狈的滚了,活似小丑。
    李昂坐着,目光淡淡,逡巡一周。
    那些先前嘲讽他不知死活的名流富豪们,纷纷低下头。
    无人敢正视他的目光。
    更是背脊发凉,冷汗窜遍全身。
    李昂并没有刻意散发什么气势,但所有人,都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深渊般的恐惧。
    那绝对是自身拥有横绝当世的力量,又手握滔天权柄,才能带来的威压。
    此人,睥睨天下,举世无双!
    ……
    李昂并没有在酒会呆多久。
    主要是无趣。
    这劳什子酒会,东西不好吃,酒也很难喝。
    晚上十点左右,便跟南水儿离开酒会。
    街道上。
    两人一前一后。
    见南水儿欲言又止模样,李昂道:
    “有什么想问就问吧。但有些东西,不保证会全告诉你。”
    南水儿心中自是充满疑惑。
    最大的疑惑,就是李昂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连总督之子张少游,都对他如此恭敬?
    然后就是那么能打的段天狼,怎么轻描淡写的、就被李昂击败?
    她发现这个男人呢,浑身都是谜团。
    “你就不能自己告诉我?”
    南水儿道。
    李昂道:
    “我身份有些敏感。”
    南水儿有些不满道:
    “什么意思啊,怕我泄密还是会害你呀?”
    李昂无奈道:
    “怎么会——是为了你的安全。”
    若他不在天策军、而在蜀郡的消息,扩散出去——
    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会起杀心。
    若被敌国知道,更是会倾举国之力来暗杀他。
    那时,他自身安危暂且不说,凡是他身边的人,都会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
    如有机会杀他李天策,那些家伙,绝对会不惜一切,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那便不问。”
    南水儿吐了口气,看着李昂:
    “其实我身份也有些特殊,你不也没问我么。”
    喜欢一个人,是要学会去包容的。
    再说了,她南水儿喜欢的是李昂这个人本身,跟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昂笑了笑。
    这样善解人意的她,很难不让人去喜欢。
    可现在的他,真的做好了准备,去迎接自己人生第一份真正的爱情么?
    他不知道。
    他身上承载了太多东西。
    有三十万热血男儿,把命都交给了他。
    帝国北疆,是九疆中最凶险的一疆。
    随时都会有战事发生。
    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下一次开战时,不会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就拿半年前那次战役来说——
    天策军以三十万对罗刹帝国一百二十万,战役到了后期,形势已经危如累卵,一着不慎,天策军就会全军尽墨。
    若不是他死中求活,一人冲阵,斩杀罗刹帝国那位铁血大元帅三千亲卫,又斩断他的大纛,吓破了那位大元帅的胆。
    那次战役,天策军绝对会惨败、甚至覆灭。
    但因为此次冲阵,他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几近丧命。
    到现在,旧疾都未痊愈,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痊愈。
    而这却不是他受过最重的伤。
    甚至排不进前五。
    因为身上种种旧疾,即便他不在战场上英年早逝,也很难活得过四十岁。
    心中却从未有过后悔。
    热血男儿,既已从戎、自当以身许国。
    旌霜履血、风萧水寒,来兮精魄、去兮英灵,至死无悔。
    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迎接一份真挚的爱情么?
    喜欢可以是单纯的喜欢。
    爱却是责任。
    他担得起这个国的责任。
    却担不起美人情重。
    怕辜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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