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蒯十二,她忽然顿住,只顾了那些烦心事,倒忘了提醒程浩风去查查蒯森雄。

    蒯森雄到底是不是草上飞曾提及的主公?那个地下庞大杀手组织的主公,才是真正造成血无仇家人悲剧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暗世界枭雄,必须除去……

    屋外一声压抑的低笑打断了她思绪,她忙挥手示意杭无一别声张,自己潜行出门。

    出门隐身循声追去,却见是茶儿、酒儿在墙角偷听。此时,茶儿捂着酒儿的嘴,急忙往轩外树丛下行去。

    到了树后,她们以为没有被人察觉,酒儿纵声笑说:“噗……都巴不得嫁进京城豪门呢,她倒把公子王孙都说成苍蝇蚊子……”

    她们偷听她说话,胡仙仙也想反过来偷听她们会说什么,就隐藏一旁。

    “笑什么?这种人天生过不了豪门生活才这么说。有句俗话叫‘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她这种人。“茶儿满脸鄙夷神情。

    酒儿低叹两声:“不管她是哪种人,我们也只能安分些了。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听血师兄提起过,以后国师可能会把我们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让我们后半辈子有依靠的,我们就等着安稳日子吧。

    再痴心妄想,怕是真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茶儿听了这话,顿时眼睛都快立起来,愤愤说道:“一定是那个恶女人出的馊主意,想把我们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卖给老光棍。

    我才不要任她摆布,这天下间哪有比法朝京城更好的地方?

    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要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我哪点儿比别人差?“

    酒儿嗫嚅着劝她:“你别这样想,京城之外也有很多好地方……”

    她话还没说完,茶儿就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母亲是你父亲养的外室,你连庶出的小姐都算不上,只要能有人供你吃喝,你就心满意足了是吧?

    我是堂堂正正官宦人家的嫡出大小姐,要不是我父母死得早,我亲戚又贪财,我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我就该是京城里的豪门贵妇,才不要去山旮旯里窝着。

    你也别以为你愿意受她摆布,她就会饶过你。你瞧她那抓一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手段,会是盏省油的灯?

    连她自己嫂嫂都说她是个招灾惹祸的狐狸精,你就等着被狐狸精折磨死吧。”

    茶儿说得酒儿有些被吓住了,木讷点头。胡仙仙本来听得有些生气,后来却气笑了。

    她和程浩风只是红尘过客,当国师根本不是他的人生终点,为她们安排嫁到外地是为她们后半生有个着落。可哪知在茶儿心里,她就是要把她们弄去山旮旯里嫁给老光棍儿?

    她本打算让酒儿在栓子和高有德之间选一个,这两人虽不是富家子弟,却足以让她衣食无忧。

    茶儿通文墨、懂诗书,就不能只考虑解决温饱,可以在马烁和麦塔哈之间选一个。马烁如今虽是境地有些困窘,但凭他那书法与雕刻技艺,迟早能名扬天下。麦塔哈对中原文化不是很懂,但麦家却是豪富之家。

    胡仙仙本来还在猜,茶儿会在马烁的才气和麦塔哈的财气间选谁,结果她根本不会给人家选择机会。

    她也庆幸没直接透露出这意思,要不然万一茶儿选了谁,那可就是害了谁。

    既然她们如此爱歪想,胡仙仙觉得吓她们一吓也好。她唇角勾起邪肆的笑——你觉得我阴险狠毒,我就激发你一下的想像力,看你能把我想像得多阴险狠毒。

    然后,你们就在我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吧。我才不会真要陪你们玩儿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我可没那闲工夫。

    想着要吓她们,她并没有做什么可怕的事,只是显出身形走到她们面前问:“我想做一大锅粥,这小厨房的锅太小,你们去观里大厨房帮我借口大锅好不好?”

    她们看着她,惊慌地点了点头。茶儿还能挤出个难看笑容来应付她,酒儿则是吓得两腿直抖。

    胡仙仙说完后就转身,听到她们在她身后低声说:“茶儿,怎么办呢?她刚才肯定听见我们说她坏话了……”

    “先别自乱阵脚,看她挺平静的样子,应该没听清。不论如何,我们小心防着她就是。”

    听了她们的话,胡仙仙都憋不住要笑了,跑进厨房才笑了个痛快。

    杭无一听见她笑声,问她笑什么,她也懒得说。她将花朵从袖中取出来,看着那些保存得依旧鲜艳的花儿,就有下厨?欲?望。

    她手脚麻利地选花、淘米、调蛋,等茶儿、酒儿借了锅来,就熬粥、摊饼。

    她们想要搭手帮忙,她也不拒绝她们。她时不时地阴阴盯着她们,又时不时地暗暗诡笑,弄得她们疑神疑鬼、提心吊胆。

    胡仙仙的表情动作很夸张,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坏人,我有阴谋”几个字了。杭无一看不懂她在干什么,站在厨房门口撇撇嘴就走开。

    芙蓉蜜粥和芙蓉煎蛋饼做好,胡仙仙吩咐血无仇带着茶儿、酒儿给观中其他人送去。

    待得戌时中刻,程浩风回来,他们六人又同在轩中正厅用餐。茶儿、酒儿言行举止如履薄冰,就怕胡仙仙在程浩风面前说什么,然而她只是随口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饭后,程浩风和胡仙仙同去书房,茶儿、酒儿才略放心。

    书房中,程浩风先让她看她描的木芙蓉花图案。那毫无灵气的描摹图案,此刻看来竟是艳丽芬芳,如是鲜嫩折枝贴于纸上。

    她细看之下,才知是他顺着勾勒的线条另加点染,又添上碧叶花蕾,刻板图案就成了灵动花枝。

    胡仙仙凝眸看花,浅笑嫣然。程浩风让她再去描摹图案,他则去把玉芙蓉画下来。

    寒夜清霜,静谧的逸鹤轩中他们各自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眉目传情。

    亥时末刻,程浩风画好玉芙蓉,请她去看。她觉得白色花卉极不好画,因为纸本来就是白的,若是为了突出白色,就用过多的白颜料渲染花瓣,反而会让花显得浊重土气。

    程浩风画的玉芙蓉有本来的空灵清韵,也不显得单薄枯瘦。原来他没用墨线勾花朵轮廓,而是用黛绿颜料勾线。而后,再抹一层白颜料,又用黛绿颜料晕抹出玉芙蓉本有的绿筋。

    白绿颜料相融,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绿,就如玉芙蓉鲜花本会透出的隐隐绿意。

    而没有细描,写意虚化的墨绿、淡红花林背景,衬得本来稍嫌简单枯燥的玉芙蓉丰润妍雅起来。

    胡仙仙看画良久,幽幽叹息,将画收入袖中,准备对他说离京之事。

    “浩风,对不起,我才来几天就给你惹出那么多事。”

    “不怪你,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责怪自己老婆。”他将她横抱而起,往寝室走去。

    “老婆?我还不算是你老婆……”她心如鹿撞,羞窘之下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我说是就是,管他别人认为算不算呢?”

    窝在他怀里,进屋上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拂晓时分,酣睡初醒,想起该说的事,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轻轻抚摸他面颊,假寐的他睁眼含笑看她。胡仙仙鼓足勇气结巴说道:“你知、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京城?我……不、不想在这儿!”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平静答道,笑意清浅。

    她说不下去了,她直觉她搬出再多的道理也说不服他。想来想去,只得说两人同宿房中确实有损清誉,她得回客房去和杭无一住。

    胡仙仙打的算盘是,让他先同意她住客房,等明天夜里再找借口和杭无一呆在客房闭门不出。待他自回寝室后,她们就可以偷偷溜走。

    结果,程浩风没同意她回客房住。他说反正他们也不是必须要睡,早些起床不让别人看到就好。

    两人收拾齐整,血无仇刚出门练功。程浩风让她把杭无一也叫起床,一同指导徒弟修炼。

    茶儿、酒儿一夜不曾安睡,她俩打着呵欠出门时,只见他们四人正在院中空场上练功。他们都显得神采奕奕,身手矫健。

    胡仙仙想说离去的事,他就是不给她机会说;她想激他吵架,他也总能巧妙转移她注意力,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杭无一的脚伤好了,她总算找到理由说要带徒弟出去历炼。上街逛逛就算历炼,当然也就可以趁上街后溜出京城。

    然而,程浩风说要派杭无一去碧洗宫送东西,让她自己在书房中好好描画。

    百无聊赖之时,她想着去找茶儿、酒儿,逗弄她们一番。潜行到她们房门口,茶儿房中无人,她又到酒儿房中。

    酒儿房中传出低语:“我去找曹真人谈事,若是国师回来后我还没回来,你就说我上街买东西去了。”

    茶儿在交待着酒儿,酒儿答应后,茶儿就避开众人,从观中大厨房后的角门溜出去。

    茶儿所说“曹真人”应是曹备道此人,胡仙仙没有见过他,但对他算了解几分。

    第一次对这曹备道有印象,是岑载道对他擅改慎郡王府的阴阳园不满,岑载道说他,“他懂什么?曹师弟长于医术,这风水之学他是一知半解。”

    当年岑载道可能没想到曹备道连一知半解的风水之学也不弄了,但他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韩泽熙是岑载道的记名弟子,可如今能在韩泽熙身边说得上话的是曹备道。因为曹备道在达官贵人中处事圆滑通达,韩泽熙需要他做“暗探”之事。

    曹备道还有个混得开的手段,那就是他擅长的医术变为“擅长与房中术有关的医术”。

    胡仙仙带着三分警惕心、五分好奇心、两分捉弄心,悄悄尾随茶儿去了。

    到得曹备道所住的齐真宫外,胡仙仙飞上偏殿房顶。偶然一瞥,竟见到血无仇也猫身蹿上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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