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有些没反应过来,胡仙仙再次咄咄逼人地问:“你上午辰时左右就应该得了消息,你知道曹家兄弟会陷害无一,为什么不阻止?

    曹备道应该是以灵符传讯给曹松楼,告诉他定案办法的吧?你不能直接出面,总可以截了灵符啊。

    若说截了灵符怕引起怀疑,你还可以改了灵符中讯息再传给曹松楼吧。”

    程浩风双眉紧蹙,伸手揽住她肩膀,想安抚她剧烈起伏的情绪。

    她挣脱开他的手,不再隐瞒所见,直接说:“我见到了无仇跟踪茶儿,我还以为你们得了消息后会帮无一呢。早知这样,我就自己处置这事!”

    听她这样说后,他眉头舒展开来,再向她伸出手:“你以为我舍得让无一顶罪?放心,无一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见她眼神懵愣,他轻笑拥她入怀,“我自认为谋算周全,没想到被我的仙仙把我诈了一下,问得我心惊肉跳。我还以为是他们透露这些讯息给你的,以为是他们识破我计谋了呢。还好,只是被你巧合发现……”

    他这样说后,胡仙仙冷静下来,相信他不会为了解决麻烦就同那些人一样,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杭无一。

    她乖巧依偎在他胸前,他慢慢细说所做所为的原委。听他说完,她觉得他过得真累,虽然以往知道他累,但这是第一次清楚他是怎样的累。

    首先,韩泽熙虽是紫微星君分一魂一魄再以仙术凝齐魂魄入凡,但也终究不是真正的紫微星君。他们不是挚友关系,而是君臣关系。

    其次,从德元帝开始皇权已被架空,满朝文武对陆焕邦、霍图、雷狂等权臣的敬畏心远远大于对皇帝的敬畏心。

    再次,段梦柔、法略、毛日渥、扎措、鬼王等等这些潜藏的修行者势力,只是暂时承认韩泽熙的地位,只要稍有差错,就必然会扶持他们自己的势力出来。

    是以,程浩风明知诚郡王反叛是早晚的事,却不敢让韩泽熙先下手削藩。削藩之事,最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因诚郡王有一批忠诚于他的精兵,万一起争斗,不敢指望霍图、雷狂会全力勤王救驾,单靠韩泽熙和程浩风自己的底子只怕难以抗衡。

    能确定保皇的队伍,只有韩泽熙本来泰兴府的旧部,以及陆开尊、樊鼎瑶、叶冠英、郑天霸的那点厢军。

    陆开尊主要管织造事宜,从钱财上来说是个肥差,他属下的那几队厢军在战斗力上却是不堪一击。

    樊鼎瑶手下有些当年随他“落厢”的禁军,是精锐之兵,但人数很少,并且在他被贬越州时还有一部分人流落他处,难以召齐了。

    郑天霸、叶冠英还有部分蟠龙寨的老兄弟在,这近一年又暗中训练不少窑工、驿卒等杂役,看起来所辖兵力不多,实际战斗力还可以。

    当然综合看来,还是比诚郡王弱很多。诚郡王还收买很多奇人异士,光是他那神獒卫队就让许多人畏惧。因神獒天生对兽类有威慑力,骑兵与卫队对阵,不用开打就会马惊阵乱。

    两人说起这些,就在书房中商谈很久,但也没人敢打扰他们。其他几个人自己备了晚饭吃下,各自回房安歇。

    了解完这些后,胡仙仙问他:“可你放任他们那样定案,无一该怎么办?”

    程浩风牵起她的手往寝室走,边走边说:“大事说完,些许小事就不用在书房中说吧?”

    她没有反驳,随他进屋在床上并躺。她枕着他的手臂,听他娓娓道来:“曹备道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在各种势力间摇摆不定。我本来以为他只会溜须拍马,没料到他所想要的远远不只是皇上偏宠。

    那天赶走茶儿、酒儿本来只是意外,可第二天乔且诗来说完正事后就给她们求情,我细问才知是曹备道托他来求情。那般快的知道消息,又能那般快的找人求情,曹备道不简单。

    茶儿、酒儿两个人不仅是曹备道讨好我的礼物,也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他能利用茶儿监视我一举一动,我当然也能利用茶儿知道他的情况,还能反传给他一些半真半假的情况迷惑他。“

    胡仙仙心内暗叹,宅斗术中的小阴谋、小伎俩一时有用,可终究只是没有实力依托的算计,不是搅动风云的谋略。在这小小争斗中,败得最惨的就是茶儿。茶儿真是很可怜,步步都在别人筹谋内而不自知。

    他说起最弱就是兵力之事,她记起偶然窥见过一次雷狂,她直觉那个虬须戟张的狂傲汉子值得信任。

    “马军都督雷狂应该是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注重私利的人,你可以寻机会与他结交。“她靠在他胸口低声说。

    “嗯,我对他所知不多,你如何能肯定他人品?”

    胡仙仙把偶然听到雷狂、郭别斋、葛培栋三人谈话的事说了,他抚着她的发丝带些逗弄语气说:“我的仙仙也学会随时随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真乖。”

    她半羞半嗔地捶捶他胸口,担忧问他:“要是诚郡王的亲戚给曹松楼施压,限期捉拿无一归案,那可怎么办?”

    “罪名先顶着,人就不会让他们抓的。我会以无一年少,师门自教自惩为由,拖延时日。你们安心住在闲云观就是,量他们也不敢进观抓人。“

    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提出异议。她挨着他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心中不安感却始终没有消去。

    “浩风……我们还是避世修行吧,也许到以后会找出其他解咒之法呢?我们寿数那么长,活到多年以后,会发生很多变化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下安危系于皇帝一身,扶韩泽熙上了皇位,就必须要帮韩泽熙稳固皇位。”听她说话,他闭着眼睛答道。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蹊跷?云华观当年七真,按说都应该走深山修炼、证道成仙之路,为什么绕来绕去都陷落红尘中?

    就连二师兄,我都不只一次听人提起过他终究也会入凡。

    红尘之事与仙佛之事,其实是相联紧密的吧?”

    程浩风沉默不语,把她紧紧箍在胸口,许久之后才说:“不论天意如何,我不会放手的。我要你陪着我,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说到天意,胡仙仙平常都不敢想什么永恒之心的事,可她此刻想了想之后,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你说曹备道在几方势力间摇摆,又说他想要的远远不只皇帝偏宠,你也说他是个志大才疏的人,挺矛盾的吧?嗯,我觉得你对他判断有误啊。

    他也许、也许不是在几方势力间摇摆不定,而是想挑起几方势力争斗,他所忠于的势力是目前没有浮出水面的。

    我感觉他能为韩泽熙所用,但他并不忠诚于韩泽熙。我猜、我猜可能是……”她眼睛往上瞟去。

    她没有直说,但他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曹备道真正所忠的人是天帝!

    “是了!你还记得在边城的事吗?我本来准备了结冷秋朗的事就去黑龙祠处理黑龙残魂的事,没想到重遇你之后,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若是说与你之间的事是天意难测,那遇到阿琐他们就纯属人为算计。让他们来拖延我到黑龙祠的时间,才有后来的见毛日渥他们之事,也才有引黑龙残魂补龙脉扶持韩泽熙登基之事,我们是被推到如今这一步的。

    我在边城时还在疑惑,连你都不知道我有去毁黑龙祠的计划,谁又能知道我的计划并透露给段梦柔他们?

    你这一提醒,这些事就能说得通了。曹备道以前是通过岑载道对我了解很多,如今是通过茶儿她们对我了解很多啊。我倒大意了,只当他和当年混在慎郡王府的那些神棍一般,没想到有这样来头。”

    程浩风话语中带了几分忿然,对天庭怨意明显。胡仙仙有些后悔说出推测了,轻声说道:“我只是瞎猜……曹备道此人我只见过一面,还是偷偷窥见的。”

    “你是天生灵慧之人,直觉比我们都敏锐,这和你与他接触多少没关系。我将身死魂消时,天帝屡次派人逼我为日月轮?器灵,其心昭昭,你又何必再为之掩饰?”

    “唉……浩风,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树敌好多?如此这般发展下去,真是可怕。”

    他们树敌确实多,堪称三界都有敌人。对此情形,程浩风竟是勾唇蔑笑。

    见她不安,又安慰她:“那些事太玄,莫要多想。先做好最紧迫的稳固韩泽熙皇位之事,我虽暂处劣势,他们却也不能把我怎样。”

    “要在尘世立足,那就更不该弄得你成众矢之的,我要带无一离开闲云观。”她握拳给自己鼓劲儿,才敢再次提起离开之事。

    “相比诸多大事,我更不愿意让你伤心忧虑,所以很多事我不肯多说。有你陪着,我才觉得活着有趣。”

    “肉麻……“他语气平淡,在她听来已是极煽情的表白了。揉揉自己羞红的脸,她再说:“我又不是娇滴滴的深闺小姐,我是狠辣小魔女呢,我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无一的事。“

    他认真地看着她,等她说出具体步骤。她仔细说:“你只说我是畏罪潜逃到你这里的,撇清和你的关系。我带着无一逃亡,你暗中保护我们,我们暗中查清老舅爷真正死因,逼他家人承认诬告之事。”

    “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所有事端都引到你身上了。”

    “引到我身上都没关系,反正引到我身上的事够多了。”她嘻嘻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子。

    程浩风眉头皱起,她拉拉他的手,娇俏笑说:“只是暂时的别离,又不是要永远分开。求求你,让我做点事好不好?我窝在闲云观里要发霉了。”

    他叹息两声,微颔首算是同意她的办法。她眼睛亮亮地翻身坐起来,悄声说:“那我们要准备吵架了哦,得为你不肯庇护我寻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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