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树摸了后背的青云朝天剑,怅然若失。

    他看了看四周,将东西拿好,朝自己家中走去。一路上,碰到两个村里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没有回应。好在家中不远,他准备收拾东西,就离开这村子。但是在离开村子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最初在村口,刘看山遇见他的时候,问他要杀谁。

    他说要杀的人很多,比如说他爷爷和隔壁的李二叔。

    如今他爷爷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李二叔。谢宝树偷偷翻过院子,来到李二叔家,发现一个小姑娘正在淘米,似乎是准备做饭。小姑娘穿着灰棕色的长裙,上面打满了补丁。

    双手通红,一看就是冬天被冻过,没有好好处理。谢宝树翻墙的声音惊动了她,但她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反而十分高兴。她站起身来,用湿漉漉的手指着屋内,说道:“宝树哥,来找小八吗?”

    谢宝树摇了摇头,说道:“你娘在不在?”

    小八是谢宝树小时候从山上发现的一只野猫,因为爷爷谢鼎不让他养动物,所以他一直把猫放在隔壁。每天都拿些吃的东西过来,让这小姑娘照顾照顾小八。小姑娘名为李暮云,今年八岁。她苦着脸,说道:“家里柴火没了,娘去外边拣柴火去了。”

    谢宝树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两天我有些事在处理,没时间过来帮忙。”

    以往,谢宝树在村子里四处磨刀,总会带一些柴火回来,放到李家的柴堆上。这么些年,小姑娘家里柴火是他拣的,水也是他挑的。村里人想想他是个傻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谢宝树没想那么多,他从小娘就不在身边,爷爷除了给他喂食各种草药,也不怎么管他。那时候小姑娘李暮云还没出生,她娘江婶便一直照顾谢宝树,像亲儿子一样对待。

    如今江婶才三十多,看着却像一个老妇人一样,苍老无比,都是劳累过度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那个姓李的,谢宝树喊他一声二叔,都觉得是糟蹋了叔这个字。

    这个中年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喜欢赌钱,时不时的还喝两杯酒。在家什么都不干,成天就是睡觉打女人。挑水,砍柴,不存在的!谢宝树记忆深刻,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跟着江婶一起去井边挑水,井边清一色的全是男的。

    当时谢宝树还问她,为什么不是李二叔来挑水。

    当时江婶笑着回答道:“他又不是个男的。”

    谢宝树当时心中有一个念头,自己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再让江婶受苦。后来,谢宝树大了些,能帮江婶做些小事情。再后来,李暮云出生了,谢宝树本以为李二叔会好点。

    没有想到他发现生的是个女孩子,当晚便不管刚生产完的江婶,又跑出去赌钱。那时谢宝树还小,根本不知道重男轻女这种念头。

    后来他有一次问江婶:“为什么是个女孩,二叔就不喜欢呢?”

    江婶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女孩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村子的人。小宝树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在这世间上,还有很多地方,不论是男孩女孩,他们都喜欢。”

    谢宝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当时他还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已经有些懂了。他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江暮云的头发,小声问道:“小暮云,你喜不喜欢你爹呀。”听到爹这个字,李暮云似乎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身子,低声道:“不喜欢。”

    谢宝树又问道:“那你想不想他去死啊?”

    李暮云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是死?”谢宝树晃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死就是消失不见,以后你和你娘,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出乎谢宝树意料的是,小姑娘居然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想啊,那当然想了!”

    看着眼前拍着手,欢声笑语的小姑娘,谢宝树再看了看她手上被衣服遮住,若隐若现的伤痕。

    心中一酸。

    他长大以后,跟李二叔打过很多次架了,可那人就是死性不改。赌钱赌输了,就爱回家打老婆孩子。谢宝树真是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有人告诉过他,人在做,天在看,为什么老天不管管李二叔这样的人呢?打老婆孩子,算是什么本事?

    谢宝树擦深呼吸一口,摸了摸李暮云的头,跟她一起,把一边的菜洗了洗,然后才离开。

    出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墙上扑下来,把谢宝树吓一跳。那黑影跳到他怀中,两只爪子扒住他的肩膀,脑袋在谢宝树胸口蹭了蹭去。谢宝树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小八,两天不见,你又长胖了。”

    在他怀中,乃是一直橘猫,胖得不成样子,身躯比一般的猫要大上一倍。平日也没吃什么大鱼大肉,怎么就长这么胖呢?在它脖子上,还挂着一根细细的金线,金线下面挂着一只铃铛。可奇怪的是,不管橘猫如何跳动,翻滚,这铃铛从来就不曾响过。

    橘猫名为小八,因为当年谢宝树捡到他的时候,脸上有八根胡须。

    小八伸了伸懒腰,似乎躺在谢宝树身上十分舒服,不愿意下来。谢宝树也就随他了,反正还要去找李二叔。这个小村子里,没有赌坊,他们赌钱一般是在狐朋狗友家里。

    村里有几个好赌的,谢宝树了如指掌。他磨刀磨了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但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抱着小八,在村子里转了转。最后回到自己房间,弄了一个包裹背在身上。那枚碧玉扳指,他戴在手上,而移山令和剑仙前辈的蓝色袍子,他放在包裹中收好。

    而那一枚仙种,他拿纸抱起来,也放在那包裹中。再拿上一双换洗的衣服,他要带走的,居然只有这么点东西。他坐在屋子里,外面有人忙活他爷爷丧事,他却半点兴趣都没有。

    日暮西沉,夜色已近。

    谢宝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屋子,去了村子东边。这里就是赌窝聚集地,别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只有这里灯火通明。也说不上是灯火通明,就是多点了一些蜡烛而已。谢宝树守在门口,他手中握着青云朝天剑。

    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就连在面对自己的爷爷谢鼎时,也没有如此紧张。

    今晚是第一次。

    谢宝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身影在黑暗中,藏得十分隐蔽。良久,只听嘎吱一声,那边的房门似乎开了,而烛光减弱了不少。几个身影从房中走出来,四面八方的朝自己家中走去,隐隐间还能听到叫骂的声音。

    谢宝树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前面那个身影走的有些缓慢,似乎喝醉了酒,一直晃来晃去的。

    谢宝树握着手中的剑,正准备上去,却发现那人突然停住了身子,回过头。

    月光下,谢宝树能清楚的看见那人的脸,胡子拉碴,面色苍白,正是隔壁的李二叔。他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河边,回头四处望了望,双手就这样解开了裤子,开始放水。谢宝树看了看手中的剑,轻轻挂在腰间,伸呼了一口气,快速冲向拿人。

    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扑通一声,李二叔就摔倒在河里,喝醉酒的人是爬不起来的。

    看着在河里扑腾的男人,谢宝树冷眼看着他。这么些年,他要是有一点转变,也不至于会这样。就算他每天吃喝嫖赌,如果不打江婶和小暮云的话,谢宝树也不会对杀他有想法。

    可谢宝树给过他机会了,他不中用啊!以前谢宝树每次跟他打架,他都保证自己会改,可这么些年,哪有改过半点?只要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打孩子打老婆。李暮云身上那些伤痕,谢宝树可没少见过。

    那些伤痕,在自己身上,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谢宝树站在岸上,等了一会,直到他慢慢沉入河底,再无声息,他才慢慢离去。他也想过,若是杀了李二叔,那江婶和小暮云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下去?

    现在的谢宝树,真想狠狠的扇以前的自己一耳光。怎么就活不下去了?离开了这个男人,她们说不定活得更好。就算不会更好,也绝对不会有比现在差。他这件事,做的有些晚。

    要是再早点,小暮云身上的伤口,说不定要少些。

    谢宝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间有一些难以理解的人和事,你没遇见还好,遇见了能怎么办呢?他要不是碰到刘看山,现在说不定也死了。既然老天让给了他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动,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开始修行刘看山交给他的崎岖龙门录。这龙门录的修行方式十分奇特,一共分九层,如今他只知道第一层的修行方式。

    斩杀一只换骨境的大妖!

    他如今连换骨境都没有,怎们斩杀换骨境的大妖?

    这不是扯淡么。除了这个条件,在他脑海中,那龙门录居然只有一种呼吸吐纳的方式,这不是坑人么?能成功练出第一层,便是换骨境的修士。这些消息,都是刘看山前辈用手指点他眉心的时候,存在他脑海中的。

    看来这《龙门录》在这小村中,肯定是修行不了,必须早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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