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修儒雅随和地站着,

    刘知县的脑壳有点疼,连忙道:“曹知县注意一下身份,公堂之上,不能行凶啊。”

    曹修看了看他,哑然失笑,“知县会错意了,值真是和他讲道理,方才,他说自己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曹修拍死,所以值想问他一下,一般他那力气下去,这人活命的机会能有几成?”

    对啊,别看光头男畏畏缩缩,可他的个头不小,身上隆起的块块肌肉,就如同坚固的岩石一般。

    这样的人,拿起板砖拍人,用的还是十足力气,不说受害之人死不死,就算活着,也是个残废啊。

    可人家曹知县,却是活蹦乱跳的,还十分精神。

    众人恍然大悟,曹知县说的对啊,他不可能是曹修。

    曹修盯着牛二的眼睛,现在,主动权慢慢掌握在自己手里了,“牛二,要不要本县也用这十足的力气在你身上试试?本县身体比不得你,力气更是弱你很多,那这一砖下去,你肯定也能活过来喽!”

    牛二瞳孔一缩,惊恐不已,曹修刚才那头头是道的分析,他听了都觉得有理。

    底气已然泄了三分,傻子才愿意让他试啊,于是忙着摇头三连道:“不,不要,不可以……”

    “那你还觉着本县是曹修吗?”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

    很好,曹修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头看向刘里,说道:“刘知县你也看到了,这牛二为了保命,胡乱攀咬,如今真相大白,还望你为下官做主。”

    刘里的年龄比他大,在官场上又是前辈,江宁县作为府城,比起溧元县要高一级,所以这一句“下官”没有叫错。

    龙书案前的刘里脸色一黑,牛二也太笨了,居然被曹修给带进坑里,如今这个情况,他能怎么办,只好拿起了惊堂木……

    “大人,请等一等,学生等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仪门外走进了三名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读书人。

    三人一进公堂,站在东面,先朝刘里作揖,而后把牛二扶起,最后才说明来意。

    原来他们是牛二这群泼皮所请的讼师。

    曹修知道讼师一般都是诡谲多谋,口若悬河之辈,所以他要小心了。

    公堂内的值班衙役看到三名讼师,一个个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说:“这三位讼师是江宁城名讼,传说他们能把死的说活,把直的说弯,特别是当中那位方讼师,传闻他曾舌战过一百位儒生,而且还不落于下风,实是厉害至极……”

    “能有这样的人帮忙打官司,这牛二想输都难啊。”

    “刚才这位曹知县差点就赢了。”

    “是啊,就差那么一点点,现在一看,怕要悬了……”

    他们的话都落进了曹修耳里,曹修看了看手里的板砖,不论如何,他都要儒雅,都要以理服人。

    堂上的刘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管周遭的议论声,议论声如果大些还更好呢,这样能够扰乱曹修的心神。

    “方才我们这位曹知县和堂下牛二的对话三位都听见了吧,曹知县句句在理,不知三位怎么看呢?”

    刘里笑了一笑,把问题直接抛给三名讼师

    为首的方讼师道:“曹大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等没异议,可曹修的尸体一日没有找到,那曹大人的嫌疑便一日不能消除……为此,学生等,和一群江宁城好汉们在城内城外搜寻了一天一夜,虽然一无所获,可我们却找到了几个重要人证,此时,他们就在门外,还请大人通融,能让他们进来。”

    刘里无有不应,立马安排了衙役前去传唤。

    公堂离大门有些距离,传唤的衙役出门时,方讼师再次道:“……除此外,还请大人恩准,派人去搜查这位曹大人以及他两位伴当的客房。”

    什么?要搜查客房,这可了不得。

    曹修还没有说话,圈椅后的吴常急着开口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搜?”

    方讼师理直气壮道:“怎么,阁下还怕搜不成?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位兄台,莫非你们的身不够正,影子也是斜的?”

    “你……”

    吴常很想跳过去打他,却被罗指挥拉住了。

    罗指挥摇了摇头,说:“不要给公子添堵。”

    曹修颔首道:“是啊吴常,就让他们搜好了。”

    他把板砖放在地上,云淡风轻地看着方讼师三人。

    刘里听了曹修的话,立时就派衙役去了,今天这个案子真可谓一波三折,但节奏却还牢牢把握在他们手里。

    曹修的话,倒让方讼师意外了,不过,当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时,又了然于胸,这个西贝货在装蒜呢。

    恰在这时,传唤的证人从仪门进来了。

    证人总共三名,一男两女,像是一家三口,男子是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庄稼汉,两女中一个是农妇,一位是亭亭玉立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一见到曹修,立马飞奔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凄声道:“小修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罗指挥和吴常都吓了一跳,曹修也是受惊不小。

    对方似乎认识原主曹修,而且关系匪浅,可曹修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认。

    他心下不忍,可仍推开这楚楚可怜的少女,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小修哥,你难道忘了吗,我是钱塘江畔的小荷啊。”

    少女拍着胸口急道,眼底已经有泪花闪烁,弱小无助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可就算你是夏雨荷,我也不能认。

    曹修无奈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牛二,将案情快速说了一遍。

    “怎,怎么可能……”

    夏小荷看了看光头牛二,又看了看曹修,一时接受不了所谓的事实,一下子便晕了过去,幸好被正进门的庄稼汉与农妇扶住。

    刚才的话,庄稼汉他们已然听到,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再问道:“你真不是修小子?”

    曹修道:“千真万确。”

    “等等,老伯你可有办法判断他是不是曹修?”

    一旁看戏的方讼师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看向庄稼汉,指了指曹修。

    庄稼汉仔细瞅了瞅,接着摇头说:“不,他不是……”

    方讼师不愿放弃,“怎么会?”

    庄稼汉道指着曹修那带着灵气的双眼,解释道:“眼睛不对,我们家修小子不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便转头去看晕倒了少女了。

    方讼师拿他没办法,这可是他找来的人啊,怎么这么不配合。

    曹修心底大乐,看向龙书案前的刘里道:“刘知县,这里有位姑娘晕倒了,不知你……”

    刘里也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小姑娘突然晕倒,他们还能走几个回合,这时,只好道:“来人,把夏家三口先带到后堂休息,待这位姑娘醒来再问话吧。”

    “大人,最好给她请个大夫……”

    曹修不忘提醒,刘里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曹修再三谢过,回头又向夏家三口走去。

    可那庄稼汉似乎很嫌弃曹修,待他走近,还喷了一口水过去,冷冷的看着他:“别过来,不然休怪老汉不客气……”

    口水没有喷到身上,可曹修却觉得庄稼汉已经认出了他。

    那他们为什么不指认呢?

    就算眼睛不对,可身上一定有特别的地方,但庄稼汉没说。

    曹修不明白。

    方讼师等更不明白了,不过,万幸的是他们还有下一招。

    就在这时,前去搜查曹修三人客房的衙役回来了。

    “大人,小的幸不辱命……”

    衙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件破旧青衫,青衫上放着一根玉簪。

    “很好,你做的很好。”

    明镜高悬下的刘里喜出望外。

    还在郁闷中的方讼师更是把包袱上的那根玉簪拿了过来,放在手上,拉住要去后堂的庄稼汉,问他:“老伯,你可认得这个?”

    庄稼汉看了看那根簪子,脱口而出道:“这是修小子的,怎么在你这?”

    说完,自知语失,可要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方讼师哈哈一笑:“是他的就好,哈哈哈,是他的就好……”

    转头,他看向曹修,一脸兴奋地道:“曹知县,这可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还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曹修默默不语。

    公堂上,一堆人的眼睛都投向了他。

    刘里松了口起,拍起他的惊堂木,说道:“是啊,曹知县,你跟我们解释解释,曹修的玉簪怎么会在你房里,还有那件衣服也是他的吧?”

    忍不住激动的方讼师转头跟牛二说:“牛二哥,劳烦你把包袱里的衣服给我们的曹知县穿上,看合不合身啊?”

    牛二也跟着兴奋。

    “好,好,好……”

    他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将衙役手中的包袱夺过,准备把那件青衫拿出来。

    可有一只手突然过来,按住了包袱,牛二转头一看,正是曹修。

    他笑道:“怎么,你想阻止我?”

    堂上的刘里催促道:“曹知县,麻烦你把手放开,让大家看一下真相。”

    方讼师在旁附和道:“是啊,曹知县你是不是在怕什么,我们只是看一下衣服罢了。”

    曹修松开了手,一句话也没说。

    可这样子,反而暴露出他的慌张。

    牛二见此,底气十足,整个人也有点飘忽了,刚才他差点被曹修用板砖拍死,而今反将一军,所以,心底别提多痛快了。

    牛二爽朗大笑,恶狠狠地盯着曹修的眼睛,说道:“曹修,你这回死定了,告诉你……”他指着包袱里的青衫,“这衣服就是曹修的,化成灰老子也认得,你想否认也没用,哈哈哈……”

    曹修淡淡道:“本县没有任何意思,只是觉得这衣服有古怪罢了。”

    方讼师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古怪,我看你曹知县才有古怪。”

    曹修看了看他们,“你们不信那就算了!”

    曹修袖子一甩,不屑于跟他们交流。

    而牛二、方讼师他们却觉得曹修是在故作镇定。

    刘里拍着惊堂木,催促道:“牛二你还不快快把这衣服拿出来,本县等不及了。”

    “好,草民这就打开……”

    牛二兴奋地打开包袱,一下子就把衣服拿出来了。

    公堂之上,无数的目光都朝那青衫而去。

    可当牛二展开青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那牛二,他的眼睛瞪得老直,眼球都快飞出来了……

    “卧他令堂的,这……这怎么是件女装?”

    眼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青衫,竟不是男子穿的那种长衫,你看那领口处还绣着别样好看的小红花呢,这分明是女子特有的长衫。

    刘里的眼睛跟着直了。

    方讼师的表情也渐渐凝固。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公堂内,落针可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曹修正在看戏,他把眼睛对向了罗指挥。

    罗指挥朝他点了点头,好戏开场了。

    ……

    “那是老娘的衣服,好一个挨千刀的牛二,居然连老娘的衣服都敢偷……”

    仪门外,走进一个十分泼辣的妇人,她手持擀面杖,凶神恶煞,衙门内外没人敢阻拦。

    一进公堂,便夺过牛二手里的衣服,揪起他的耳朵道:“好一个丧尽天良的光头,你们为了诬赖别人,连女人的衣服也敢偷……”

    牛二好像怕这妇人,耳朵被她拧的哇哇直叫,他喊道:“放开,给老子放开,谁知道是你的衣服啊。”

    妇人不服气道:“啊呸,昨晚老娘明明看到你家兄弟在我门前鬼鬼祟祟,到第二天,老娘的这件青衫就不见了!”

    “肃静,肃静!”

    明镜高悬下的刘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狠狠拍着惊堂木,喝道:“你这泼妇姓甚名谁,这里可是公堂,不是你家的菜市场。”

    那泼妇还真被刘里吓住了,她看了看周围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腾的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大人请为民妇做主,为民妇做主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

    “民妇甄氏,小名品茹……”

    原来是甄品茹,这牛二居然偷她的衣服,来陷害曹修,可真是够骚的。

    “你们好骚啊……”

    曹修实在忍不住,他指着方讼师以及牛二他们,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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