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宅

    阳光响亮,院子里的银杏树些许树叶独立枝头。风一吹,这仅余的浅薄秋意也缓缓从枝头逝去。

    账房里,边少贤正在皱着眉头算帐,跟班恪守一路小跑着进来;“少爷,少爷,严家又出事了……。”

    “一边去,没看本少爷正算得心烦吗?”本就是不能静下来的性子,算了一个上午的帐还是出错,边少贤心里很窝气。不耐烦的打断恪守的话,噼噼啪啪的敲着算盘。

    “您不是叫我时刻留意严家情况,向您汇报?”恪守有些不满的低声嘀咕。

    “你……你刚刚说严家什么?”过了一会儿,边少贤倒好似是回过了神来,又抬头问向旁边的恪守。

    “噢,是这样的,一群军官跑到严家,将严小姐……”恪守忙不慎的凑上前去,对于报告小道消息,他们这些小厮从来乐此不彼。

    “昨晚?”边少贤难以置信。

    “是啊!”少爷那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被抓?”边少贤眼神冷冽,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

    “那就搞不清楚了,军部抓人那有为什么啊!。”恪守觉得少爷多此一问。

    “这帐,你帮我接着算,我出去一下。”边少贤略想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账本丢到恪守怀里,三两步就跨出了账房。

    “老爷知道了怎么办啊?”恪守一脸痛苦,朝着已经远走的边少贤哀嚎。

    边少贤走出大门被冷风一灌,才发现自己忘记加外衣了。天气晴冷,刚刚在屋内倒是没觉得。街上的人不是很多,随便上了一辆黄包车,师傅问他上哪儿,上哪儿呢?边少贤自己也不知道。

    “珞珈路。”边少贤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最惯于去大姐那里的。

    “好呐,客官您坐稳咯!”伴着黄包车师傅的吆喝声,车上的摇铃也跟着铃铃作响

    想起不久前还与她漫步街头,听涛阁的弄巧成拙。转眼,伊人竟已身入狱中。那样柔弱的身子,倔强的个性,进入了军部大牢,会怎样?他不敢设想,他们严家,在外边恐怕是一个援手都没有了。想着这些心里不觉烦躁起来。

    “客官,到了。”黄包车已经到了齐家大宅门外。

    “齐府”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镶嵌在大红的底漆上。听涛阁之后,自己与齐霍的对话还犹在耳边;

    “我知道你想要除掉二叔,可是,为什么要将严小姐牵连进去?”少贤从来没有如此无礼的与齐霍讲话,更加不曾这样直言不讳的拆穿齐霍心中所谋。

    “以防万一。”齐霍微微皱眉,对于边少贤的态度,似乎很觉不悦。

    “哼,以防万一。你这是恩将仇报!不要忘记,严家老爷可是齐大爷的救命恩人。”边少贤悲愤难当,声音已近于在吼叫。

    “不要跟我提严业正。”齐霍猛然站起,“砰”将端在手中的茶碗猛力朝着地上一掷,茶碗应声破碎,茶水四溅。

    “姐夫。”边少贤从未见过这样失了风度的齐霍,声气不由得低沉下来。

    “你们都道是严业正救了家父,依靠大烟延续命脉那算是哪门子救。”齐霍眼神暴戾,边少贤想如果严业正在场,难保齐霍不会动手杀了他!

    “可是……”边少贤想要替清浅辩解,却无法找到更合适的言辞。齐霍素来厌恶抽大烟的人,原来,因由于此。

    “好了,这一次我无意加害严清浅,以后也不会。以后有关严家的事,你不要再来找我。”齐霍从椅子上站起,摔袖离去。

    午后的阳光这样的亮,亮的刺眼。照在人身上却是一片的清冷。边少贤便不由得想起了齐霍的眼神。犹豫间,喊住了正在回程的黄包车。黄包车师傅也是个机灵人儿。并不问究竟,急忙拉了车折返。停好车请边少贤上坐,又走原路返回。

    车夫脚力飞快,风呼啦的吹卷着地上残败的落叶,冬天来的这样早。

    车夫拉着边少贤,一会儿的功夫便回了“边宅”。恪守看着少爷冷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只是不动。想来又是在“齐府”受了齐家少爷的“编排”,忙去拿了外套跑出来。

    这样晴响的天气,倒是让人误以为是在夏天里。可是,到底是一种假象……

    对应锦远的阳光冷亮,此时的临江竹园却是大雨正酣。

    天气阴沉,大雨磅礴如柱。静河不再平静,雨水滴打在河面上,一个水晕紧接着下一个水晕。三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何湿衣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可以‘过家门而不入’。还记得十年前离家的那一日。

    那个时候的静河也是这样热闹。

    母亲的房间里有很好看的红木水仙屏风,木刻的水仙枝缠叶蔓。镶边是红的发黑的底漆,以至于鲜血洒在上面并不能分辨的十分清明。

    记忆中,母亲很少发脾气,那是最甚的一次。

    天还未全暗,房间里点了烛火。一室都笼罩在橘红的薄雾中,红木的屏风上映射出浅浅的光晕,仿佛朦胧天光中的一个豁口。屋外大雨倾盆,屋内一室沉郁。空中的湿气激烈喧嚣似要喷薄欲出。

    那时的母亲,只看背影便是曾未有过的镇定决绝。羸弱的身子,脊背挺直。

    “我真后悔生了你,你给我滚,永远也不要回来!”只是这一句,便已将母子间的距离拉扯万里。

    那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然来,母亲是讨厌自己的。

    记事里,自己与母亲并不亲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很小的时候,也曾想像其他的小孩一样,跑进母亲膝下肆意耍玩。可是,每一次都只能得到母亲刻意的推拒。年岁愈长听闻了一些有关母亲的传闻,不知是什么作祟,那种想要与母亲亲近的心也愈发淡了。

    当冲进大雨中的自己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却只是看到清冷的门庭和凄厉的冷雨,那种对于母亲的恨意顷刻之间迎面袭来。

    报名入伍的初衷从希望得到母亲的赞赏令母亲在人前光彩。而变成了迫切的远离,远离被厌恶抑或即将滋生的厌恶。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不敢面对即来的伤害吧!

    直到不久后明白母亲的本意,回忆母亲始终背对自己的身影,以及屏风边沿那丝不寻常的红痕。那时的自己不是不震惊而悔恨的。但迫害与恨意已经在推着自己不得不不断行走行走,然后离母亲越来越远。

    “湿衣。”有脚步声走近办公室。

    “莫叔叔。”何湿衣回头,镇长莫家熙缓步而来。记忆里年轻俊朗的男子已两鬓微微斑白。

    “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估计够临江那位喝一壶的!”莫家熙语气里全然的担忧。

    “嗯,这次水患很严重。不亚于几十年前绵湖的那几场水患。”何湿衣收起思绪,与莫家熙一同看向外面静而热闹的河面。

    “嗯,骆一辰时代的水患之猛,我也略有听闻。听吴午说,你这次下来本是被派去调查关于临江水患的事,看来花了不少心思!”

    “莫叔叔过奖了。”

    “临江的这次不单只是水患,很棘手啊!不过我想已那一位的功力,不必派遣官员应该也能应付。”莫家熙淡淡开口,状似无意的自语,复有转过身来看向何湿衣:“难得回来,过几日就要回程了,真的不见见?”

    “嗯。”何湿衣神色漠然的看着河面,雨势渐大,雨水拍打着河面此起彼伏,这样热闹,只是,最后都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你有你的考虑,莫叔叔便不勉强你。”莫家熙叹一口气,拍拍何湿衣的肩膀。

    “谢谢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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