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湖二楼许久无人踏足,虽被收拾的干净整洁,但空气中不免还是浮着一股淡淡的木霉味。齐霍亲自将楼上的窗户推开,沿湖之上的景致尽收眼底。

    已是傍晚时分,远处的沿湖公园,湖岸边三三两两坐着垂钓的人,携手散步的情侣,追逐嬉闹的孩童。年节时挂的簇新大红灯笼还未撤下,错落的点缀着,与沿湖酒家门外长长的老式灯笼阵遥相呼应。

    齐霍看见正从湖岸边过来的骆川华,微笑着朝他招手。楼下的骆川华,好似也感觉到了他人的注视,抬起头,伸出手朝着齐霍轻挥。

    待到骆川华的身影隐与翘起的屋檐后,齐霍才回转过身来。对着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的何湿衣道:“川华已经来了,你待会儿给我好好赔罪。这种事儿你也干的出来,真是白结拜一场。”

    这声气倒真是,不甚客气。

    何湿衣并不回话,仿若全没听见,只顾埋头喝酒。

    隔不一会儿,骆川华便由伙计领着上来二楼。

    “四弟够义气。”齐霍疾步过去,拍上骆川华的肩。他本性淡然,猝然这样举止热情,倒叫骆川华觉出了些许不适应。

    何湿衣抬头看一眼骆川华,并未有特别的举动,继续自顾倒酒,状似随意的招呼了一声:“来了。”

    骆川华也只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酒菜自然是最好的,席间的三人,除了齐霍甚是热闹的左右照应,其他二人都甚是无话。渐至后面,齐霍也疏懒起来,自顾自的喝起来。

    骆川华风寒还未好全,连喝了几杯冷酒,不觉又开始咳嗽起来。

    何湿衣坐在他的对面,手一伸,隔空里便将骆川华面前的酒壶拿了过去:“不能喝,何必逞能。”

    “湿衣。”坐在两人之间的齐霍微微皱眉。

    “不要紧。”骆川华朝着齐霍淡淡一笑,全无在意,复又朝着何湿衣说道:“记得在七台,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甚是不待见我。我也并未在意,只以为你是瞧不上我的个性。今日我才明白,然来是有其他的因由。”

    骆川华的口气并不激动,还是一般的声气。仿若是在说着一件极其稀松平常之事。何湿衣握着酒壶的手却不觉间,微微泛白。酒壶上了浅绿色的釉,莹润如玉,手上虽用尽气力,却好似落不到实处。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喝酒,提它干什么。”齐霍急忙打哈哈,笑微微看了眼骆川华,又朝着何湿衣使眼色。

    “大哥,你让我今天一次说完。只怕,日后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骆川华咳嗽了一阵儿,脸上潮红。

    “得知二哥是我的亲哥哥,其实我很高兴。我无意仕途,也不是一两日了,大哥和二哥自然也是知晓的。若说二哥是因为担心我碍其前程,而安排刺杀,我并不信。”骆川华盯着对面的何湿衣,似是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听完骆川华这一番话,齐霍也微微不解起来。

    “做了便是做了,我并不打算否认,你何来这样多的话。”何湿衣眉头虽还是紧蹙着,但神色间已不若先前般绷紧。

    “你早已知道父亲对我回国路线,另有安排,只不过顺着他的心意,做做戏而已。是吗?”骆川华好似对事情始末早已全然洞悉般,娓娓道来。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不管这次的刺杀是试探还是其他,我,势在必行。”何湿衣脸色凝重,全不像是在说笑。

    “我自然是知道,我母亲对你做的那些,你想要从我身上讨回一二,并不过份。”骆川华笑笑,神态坦然。转瞬,脸上又凝重起来:“二哥,我知道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也相信你能将锦远治理的更好。”

    “我会的。”何湿衣全无推辞,伸手紧握骆川华伸过来的手。

    正月十五是极好的日子,这日的阳光也格外亮灿。

    远远看去,雅慈官邸外一派热闹。政、商界来人自然是不少,或西装革履或锦袍加身的宾客,出入于官邸之间。

    外面熙熙攘攘的热闹,何心婉都是听不到的。

    厢房静寂,梳妆镜前的她,洁白的婚纱,胭脂点红。岁月虽已在脸上留下痕迹,但并不碍于这一身的华美与洁净。

    新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罗荣凯一身白色西装,出现在何心婉面前。记忆中那个清俊高贵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军权在握的锦远最高掌权者。

    “你穿婚纱的样子果然很好看。”骆荣凯难得笑的如此真切温良。

    “说什么呢?”毕竟旁边还站着几个随侍的丫鬟佣人,听了这样一句,何心婉瞬间脸红的垂下头去。

    “外面一帮子人,你怎么上来了。”何心婉想起什么,急切的看向骆荣凯。

    “不要紧,湿衣和川华都在。”骆川华缓缓走至何心婉身前:“送你一样东西。”

    骆荣凯手掌摊开,一个长长的簇新红色长绒盒子,出现在何心婉眼前。

    “什么?”何心婉疑惑的看向一眼骆荣凯,便伸手准备去打开。

    伴着盒盖打开的哑响,一条莹润粉红,泛着亮光的珍珠项链赫然出现在眼前。

    何心婉在看到项链的那一刻,脸上微微变色,急忙的转过脸去。

    “我那个时候便想送你一条链子,只总没这个机会。”骆荣凯说完,竟不自觉的微叹了一口气:“我来帮你戴上吧!”

    骆荣凯这一声轻微的叹息,仿若又将何心婉带回到了旧日的时光。

    记得,那还是生完湿衣不久后的一次见面,也是两人二十八年间最后的一面。

    很偶然的,正逢莫家熙的婚礼,虽然那个新娘不是小贤,但看着那个陌生的女子一身洁白的婚纱,还是觉得分外的美好。

    她们站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双手相握,耳边是艳羡的碎语:“新娘子真是漂亮……”

    她那时的心,多少还是带着悲戚。不忍心再看,正准备抽身离开。斜刺里,旁边一个观礼的女子,突然扯着她的衣袖,有些酸意的道:“新娘这身衣服好看呵!”

    “不及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好看。”何心婉站在人群里喃喃低语,并不全是为回旁边女子的话而说。其实,她知道,那串珍珠项链是莫家祖传之物,只传给莫家长房长媳。

    然来,隔着这么长的岁月,他还记得。

    但其实又似乎,并未全记得。

    项链的锁扣别致小巧,骆荣凯低头拨弄了许久,还是未解开。横担里伸出一只手来,拿过骆荣凯手中的项链。

    “这一身,小贤已为我收拾妥当。已佩好了其他的首饰,临了的换恐不吉利,我先收着吧!”何心婉说着话,脸上渐归于平静,只是捏着项链的手还犹有些颤抖。

    “嗯,你决定就好。”骆荣凯收回手,微微一笑。

    佣人们早已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新婚的二人。何心婉低着头,抚弄着掌中的珍珠项链,粉色的小珠子,光滑绸腻,指腹轻轻滑过落不到实处,何心婉的心里,不觉渐生出了悲苦之感来。

    骆荣凯在那里略略站了一阵,看何心婉只静静的坐在哪里。也便悄声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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