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怜星殿中,灵犀的身子从头冷到脚。看着柔贵嫔脸上狰狞的笑,地上那只垂死挣扎的黄鹂,冷冷看着自己的永安帝,灵犀的神情有一丝恍惚。

    这几个月来灵犀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样小心着不要落入天花死局,却万万没有想到柔贵嫔会在她会训鸟这件事上做章。

    放眼整个后宫之中,会训鸟的妃嫔,可不就只有她一个?

    不对,不止一个。灵犀把美目递向福身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娴贵嫔。

    若论训鸟,娴贵嫔只会在灵犀之上不会在灵犀之下。毕竟娴贵嫔是从小就习训鸟,灵犀不过是只学了三年。而且那三年,灵犀只训了一只鹩哥。

    不过娴贵嫔是代替司徒小姐入宫的,宫中自然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莺嫔。本宫没有说错吧?”柔贵嫔昂首走向灵犀,如战胜的将军一般,“本宫听闻你殿中便有这么一对黄鹂,别说没有,去你殿中走动的妃嫔们都知道,你殿前的回廊上就挂着一对,真真儿是好看至极。”

    灵犀颔首,回过神来后直视柔贵嫔,清澈的双眸无一丝的惧意,挑眉回道,“没错,是有那么一对,乃是广阳殿的秀才人所送。不过不巧,不久前已经被猫吃了。”

    柔贵嫔挑眉冷笑,“莺嫔,那不是不巧,是好巧吧!”

    “巧与不巧的。”灵犀抬起手扶了下自己发髻上斜簪的乌木发簪,歪头看向柔贵嫔,道,“这还不是柔贵嫔说了算吗?哪容得本宫置啄了?”

    “皇上,”柔贵嫔转过身子,对永安帝福身,声音凄哀的道,“事实就在眼前,还请皇上为婉嫔做主,为早夭的六皇子做主。”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滴下,如真为婉嫔伤心一般。

    永安帝听到婉嫔,听到六皇子,再看向灵犀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灵犀看到永安帝眼底的杀意,心中一紧。婉嫔果真是永安帝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

    灵犀直视永安帝,挑唇一笑,福身道,“皇上,可否容臣妾说几句话?”

    永安帝并未说话,只是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准许了。

    灵犀起身后转向柔贵嫔,看着柔贵嫔那一脸的凄哀,那一脸的泪水,突然间喷笑出声。

    这一笑,山花烂漫,这一笑,天地黯然。这一笑,让本对她心生憎恨的永安帝在心中生起了一丝疑惑。

    灵犀系紧身上的厚披风,右手捂着自己略凉的小腹。她盈盈走到柔贵嫔的面前,仰起下巴道,“柔贵嫔的意思是,这只黄鹂是本宫训出来的,特意用来投麝香粉害人的?”

    “如此明显的下作手段还用细说吗?莺嫔,”柔贵嫔亦是直视灵犀的双眸,拿帕子擦了眼泪正色道,“证物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灵犀举起左手,捂嘴笑得欢快。水目流离,别具一番风情。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柔贵嫔柳眉紧皱,喝道,“你真是心思毒辣!”

    灵犀走到那个小太监的身前,俯身看了眼那半死不活的黄鹂,回眸看了眼柔贵嫔一眼,笑道,“这只黄鹂可真是漂亮,和本宫殿中原有的那两只,还真真儿是像。看这小巧的身子,这如黑玉似的啄,更是小巧。真是上等的货色。”

    “你当然知晓这只黄鹂是上等的货色。”柔贵嫔道,“不然怎么会被你用来做这种龌龊的勾当?”

    灵犀直起身子收了笑容,再看向柔贵嫔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杀意,“柔贵嫔,你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了。你真当皇上和皇后娘娘会听你一面之词,信这些所谓的证据吗?”

    灵犀走到柔贵嫔的身前,抬起下巴冷视道,“柔贵嫔这样大的本事找来这样的一只鸟,有没有问过卖这只黄鹂的人,这黄鹂口中衔物能飞多远的距离?从东六宫的永乐宫到西六宫的安定宫,可行吗?”

    柔贵嫔眼神一晃,随即道,“训鸟,你是行家。行与不行本宫怎么知晓?”

    灵犀冷笑,“你连可行与否都不知道就这样轻易给我定了罪名,柔贵嫔,你就不怕冤枉了无辜?”

    “无辜?”柔贵嫔挑眉,“也许那黄鹂口中衔物无法远行。可莺嫔你是这方面的高手,你定是想到了克服的方法。不然那黄鹂又是怎么飞到安定宫中投毒的!”

    柔贵嫔的话中,明显已经有了耍无赖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柔贵嫔,灵犀选择了无视。

    灵犀走到永安帝的面前,对永安帝福礼道,“还请皇上明查,臣妾是懂得训鸟,可却从未做出过这样狠毒的事情。面对柔贵嫔的种种指控,臣妾只能用训鸟的基本常识来反驳。”

    灵犀未等永安帝同意便站直身子,走到那黄鹂的旁边,看着永安帝道,“臣妾所说有四。一,黄鹂这种鸟的确可以口中衔物。可那要在黄鹂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而且没有半年的时间是绝对训不出来的。秀才人送臣妾的那两只黄鹂已经成年,就算臣妾是训鸟的天才,也定是不可能在三月之间把一只成年的黄鹂训成。二,黄鹂身子小巧,口中衔物只不过是平日里用来博主人一笑。若让那黄鹂嘴中衔物从东六宫展翅飞到西六宫,那定是不可能的。三,麝香是毒物,不仅对人的身体有损伤,对鸟儿更是。眼前这只黄鹂受伤飞不动,其原因就是中了麝香的毒,五脏已腐。四,臣妾已经说过,黄鹂的身子小巧,所衔之物定不会重。平日里宫殿中用水缸在下的净水,何止百斤?”

    灵犀看着脸色已经苍白的柔贵嫔好笑的道,“适问这黄鹂要衔多少的麝香,才会让只饮了一盏香茗的婉嫔误服‘大量’麝香?臣妾就不问欣嫔,她殿中平日里存净水的器皿为何不防尘加盖,亦不问她小厨房之中为何是奴才的,任一只黄鹂飞进又飞出。想必这些,欣嫔也是不知的。”

    灵犀声音圆润,字正腔圆的一字字说完,又走到永安帝的面前福下,声泪俱下的道,“臣妾自诞下五皇子一直身弱,只专心在灵研殿中抚育五皇子。今日若不是皇上派人来叫,臣妾尚且不知婉嫔遭此横祸。皇上,臣妾冤枉,还望皇上为臣妾做主。不然日后五皇子长大,被别人指着脊梁说有一个恶毒的母妃,臣妾,臣妾不要活了……”

    灵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滚滚而落,哭得凄惨异常。

    欣嫔听了灵犀的话,恍然大悟的道,“对,对对,怜星殿的小厨房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会断了人的,如果有黄鹂又怎会无人知晓?”

    柔贵嫔看着灵犀跪倒在永安帝的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心底越发的冰凉,脸色也越加的不好。抬头看向永安帝,见永安帝看向灵犀的眼神已经带了暖意。

    柔贵嫔也扑倒在地,对永安帝凄声喊道,“皇上,皇上您定要明查,不能任莺嫔的三言两语蒙混过关。婉嫔,六皇子……”

    柔贵嫔边哭边抬眼扫向朱皇后,见朱皇后对自己横眉冷目,吓得马上收了哭声,只余一声又一声的抽噎。

    永安帝低头看向灵犀,放柔了语气道,“朕念你正在孕中,并未让人唤你前来。你若说是朕让人传你来的,这其中有就些微妙了……”

    说到‘微妙’二字时,永安帝已经把眼神看向了柔贵嫔,眼中全是厌恶之意。

    柔贵嫔被永安帝盯得一哆嗦,忙把眼光收了回去,身子瑟瑟发抖。

    灵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吃惊的问,“皇上未曾派人到灵研殿传过臣妾?可臣妾分明是听了传召才来的,那到臣妾殿中的人是谁?”

    “定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让你来看这样的一出好戏……”永安帝伸手把灵犀拉起来,又对柔贵嫔道,“柔贵嫔,你且说说吧,皇后未曾下旨搜查怜星殿,你是如何下旨的?你只是贵嫔,你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格下令搜查妃嫔的宫殿?”

    “臣妾……”柔贵嫔被永安帝问昨无言以对,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然是有冷汗渗出。

    柔贵嫔看向朱皇后去和朱皇后求救,可朱皇后却先发夺人,黑着脸拍桌怒道,“柔贵嫔,现如今本宫才是中宫皇后,本宫还没死!你如此僭越,就算本宫念在你是本宫的亲堂妹能容了你,这大顺的祖宗法制也是容不下你!”

    “皇后姐姐……皇后娘娘……”柔贵嫔见朱皇后说出这种话来,是真的慌了。忙伸手去拉朱皇后的袍子,却被朱皇后一脚蹬开了。

    小德子从殿外走进来,如看不明白殿内的状况一样,给永安帝等人请完安后,跪在灵犀的面前,音量不小的道,“娘娘,您那会子让小仁子给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赏钱,那小太监出了灵研殿一纵身就跑没影了。小仁子怕您斥责他办事不周,就在后面追了上去。可谁知那小太监专捡僻静的道走,最后见那小太监在御花园中转了几圈后进了永延宫。小仁子没您的吩咐不敢进永延宫,也拿不准这赏钱还给不给,想着离安定宫不远就到这里来问您了。”小德子挠挠脑袋,露出两颗大金牙憨笑道,“奴才是个愚钝的,这种事情不敢私自做主,就进来问问娘娘……”

    “大胆的奴才!”柔贵嫔起身就给了小德子一个耳光,高声喝道,“你居然无赖本宫,你长了几个脑袋?”

    灵犀似被柔贵嫔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一般,颤抖了声音道,“永延宫又不只有合欢殿一处殿宇住了人,柔贵嫔何以这样大的火气?”

    小德子被柔贵嫔打得翻倒在地,起身后跪在柔贵嫔的身前道,“还请柔贵嫔娘娘恕罪,奴才不也无赖柔贵嫔,奴才,奴才……”

    永安帝回身看向冯公公,冯公公微微一点头,出去了。

    “皇上……”柔贵嫔一脸哀凄的看向永安帝,“皇上您不会相信了莺嫔和她奴才的话吧?”

    永安帝闭上了双眼,不再看殿内的一切。

    须臾,那名到灵研殿中传话的小太监被两名太监押了进来,冯公公走到永安帝的身边低声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这小太监是合欢殿里打杂的。奴才找到他时他正要服毒,严刑逼问之下这小太监说,去灵研殿中假传圣旨是柔贵嫔吩咐的。而且……”冯公公一顿,继续道,“柔贵嫔让他自杀灭口,不然就杀了那小太监在宫外的全家,一个不留……”

    永安帝睁开双目,站起身来走到柔贵嫔的面前,狠狠掴了柔贵嫔一巴掌,怒道,“你这毒妇!你如此处心积虑,谋害皇嗣,陷害妃嫔,你该当何罪!”

    柔贵嫔被永安帝一巴掌闪得耳鸣头晕,想张口辩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急之下她把目光看向朱皇后,却听朱皇后一脸愤怒的对永安帝道:“皇上,此等恶妇定不能轻饶,不然这后宫之中还有何法纪可言?!”

    永安帝背过身子,下旨道,“朱氏歹毒,谋害皇嗣陷害宫嫔,从今日起降为正五品才人,禁足纤灵阁,不得踏出一步!不仅如此!”永安帝又转过身子,指着柔贵嫔怒喝道,“朕罚你每日抄经念佛百遍,抄不完,不许用膳,更不许睡觉!”

    柔贵嫔忙跪倒在地,抓着永安帝的袍子下摆哭诉道,“臣妾,臣妾冤枉!臣妾没有谋害龙嗣,臣妾没有……皇后,皇后!”

    朱皇后对紫晚怒喝道,“还任她在这里疯言疯语吗?还不把她给本宫拖出去。”

    紫晚忙走到柔贵嫔的身后,右手捂住柔贵嫔的嘴左手在柔贵嫔后背一按,柔贵嫔立马就喝不出声音了。柔贵嫔怒视朱皇后,眼中全是杀意。

    几名小宫女上前帮忙,柔贵嫔被拖下去了。

    怜星殿,恢复了安静,可灵犀的耳朵却还是嗡鸣的。她听到了柔贵嫔最后喊的皇后两字,也看到了柔贵嫔看向皇后时眼中的杀意。她相信不止自己看到了,永安帝也一定看到了。

    永安帝之所以没有再往下深查,顾忌的是朱皇后身后显赫的娘家……

    娴贵嫔突然坐倒在地,一直呆滞着的神情有了变化。她先是流下了眼泪,随后开始出声冷笑,最后变成了疯笑一般。

    娴贵嫔拍地疯笑道,“真真儿都是好心思,真真儿是一块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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