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盼语意料之中的如出一辙,长春宫的正殿上,皇后与诸妃整暇以待,就连嘉嫔也一并陪在了身边。除此之外,唯有侍奉在皇后身侧的人待命而立,别无旁人。

    端端正正的迎着神色各异的目光走上近前,盼语和往日一般向皇后请安,问过了万福便如同平日一般拘礼等皇后赐座。

    慧贵妃转了转眼珠子,略有些不解:“皇后娘娘方才不是吩咐薛公公,将朵澜罚往慎刑司问话么?怎么这会儿子,人却跟着娴妃过来了?究竟是薛公公的话未曾传到,还是有人自视甚高,公然违背皇后娘娘的懿旨?”

    薛贵宁知道慧贵妃不是冲着自己来,却也不便多话,只是躬着身子恭敬垂首而立。

    兰昕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暂且都退下,本宫有事吩咐自然会传你们进来。”

    “嗻。”薛贵宁同锦澜、索澜一并退了出去。

    苏婉蓉见这架势,只低下了头,没有言语。仿佛殿上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其实空有妃子位分,却没有实权,即便真想要管,也是力不从心的。何况多说多错。不说,皇后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本宫之所以屏退身边的亲信,只留下殿上的几位姐妹,也是希望给娴妃留些颜面。今日之事,算是死无对证,却也是铁证如山。本宫遣人将朵澜扭送去慎刑司,既是无奈之举,又是理所应当之事。既然娴妃不肯,当着慧贵妃、纯妃、嘉嫔的面儿,不知你能作何解释?”

    一席话别说的娴妃听得晕晕乎乎,就连金沛姿也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皇后娘娘,臣妾来的迟了些,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什么是死无对证,什么有是铁证如山,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高凌曦冷笑了一声,打眼看了看嘉嫔,笑容便有温热了起来,不紧不慢道:“嘉嫔有所不知。昨夜咸福宫的粗婢前往火场祭拜在永和宫下毒的侍婢紫娇,无意中就然发觉娴妃身边的朵澜也在祭拜。

    见有人来,那朵澜倒是腿脚利落,一阵风似的就刮的不见踪影了。可惜跑的再快也无济于事,火场么,到底是光亮些的,粗婢非但看清楚了她的容貌,还捡了她剩下的东西。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紫妜虽然死了死无对证,可东西尚且还在一见便能分明,自然是铁证如山了。”

    盼语看着慧贵妃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样子,少不了打心里敬佩。谁又是没有脾气不会急躁之人了,偏是她高凌曦,每一次都能巧妙的将自己的心事隐藏在绝美的容姿之下。无论是何种情况,无论是何种心境,她看上去,永远都能笑容倾城。光那种独特的韵调,让人不忍心别过脸不看。

    “臣妾身边儿的朵澜是否去了火场,倒是慧贵妃娘娘更为清楚。”盼语站起了身子,朝自己惯常落座的位置缓缓走去,临坐前朝皇后端正一福:“皇后明鉴,此事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请皇后娘娘宽限臣妾些许功夫,容臣妾逐一向娘娘禀明解释。”

    兰昕颔首允诺,今日这一出似乎是情理之中,却有比预料来得更快。“本宫送朵澜去慎刑司,也是希望她能如实禀明缘由,倘若娴妃能问出究竟,省了这一遭麻烦,本宫自当舒心。”

    金沛姿抽了一口凉气入肺,不禁轻声咳嗽起来。紧忙端起了茶几上的碧螺春,急切的喝了两口,方才压制住。“倒也是奇怪,娴妃身边的宫婢是否真去了火场,慧贵妃如何了如指掌?”

    高凌曦也不动怒,平顺道:“也并非是本宫想知道,昨傍晚想起张常在迁去了咸福宫,难免惦记。趁着夜色就想去瞧瞧她。谁知半路上遇着个毛毛愣愣的丫头,急三火四的往宫里奔,与本宫撞了个满怀,连才绣好的帕子都让她踩在了脚下。

    本宫心里奇怪,就让王喜子将人带回了储秀宫,一问之下,才发现了这惊天的秘密。原本,一个粗婢的话也未必能信,虽说她是咸福宫伺候的。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真与紫娇交好。后来,她将那罪证呈于本宫,本宫才不得已信了。今儿一早就赶着来向皇后娘娘禀报,谁让兹事体大,关乎了皇嗣的安危呢。”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高凌曦也觉得有些口干,兀自端起了手边的茶盏,颇为享受的呷了一口。

    “朵澜。”盼语口吻平和,唤了她上前来。

    “是。”朵澜也并不显慌忙,规行矩步的走上前来,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昨一整夜,娴妃娘娘都睡得十分不好。奴婢则一直隔着罗纱帐子侍奉在侧,悉数将娘娘的种种不是记录在册,还望皇后娘娘过目。

    因着皇后身边儿没有人近前伺候,朵澜亲自捧了册子敬奉到皇后手中。

    苏婉蓉本是不想多话的,许是顺口溜了一句:“那册子应当是主子小主入眠才开始记的,可方才慧贵妃说,傍晚的时候就遇见了紫娇。也就是说,去火场祭奠紫娇之人,并非是三更半夜去的,而是天擦黑就偷偷前往了。”

    兰昕未曾翻开记录的册子,却少不得勾唇:“纯妃到底心思细腻,一听就听出端倪来了。”

    朵澜蹙眉,心里大叫不好。只因傍晚的时候,她真真儿出宫过一回。且说,还是十分蹊跷的事情。原本她是要去内务府,将娴妃的一枝珠花拿去修理,谁知半路上竟然不见了,遍寻了来时的路,也曾发现踪影,只好空这手又转了回去。

    奇怪的则是,那珠花竟然掉在了宫里头,倒也没有丢。只是这一来一回的耽搁了好些时辰不说,也没有旁人知晓她做过了什么。现在想要拿这个做借口,搪塞过去,怕是说了旁人也不信。

    盼语瞧着朵澜的脸色不如方才明快,便知道她心里有顾虑。“皇后娘娘,臣妾想先看看那铁证,再问话不迟。倘若铁证不攻自破,说旁的也是无益。”

    “薛贵宁。”兰昕稍微扬声一唤,果然薛贵宁立即躬着身子走了进来。“你去把那佛经取来,让娴妃好好瞧一瞧。”

    薛贵宁办事利落,一盏眼的功夫就将东西取了过来。“娴妃娘娘请过目。”

    盼语展开几章边缘已经烧尽,有些焦糊的纸卷,赫然见自己的笔记跃然纸上。起笔落笔,横竖撇捺,怎么看着都是自己所书。

    高凌曦见她的脸色微微凝滞,少不得嫣然一笑:“这就是那粗婢见朵澜焚烧的东西,若不是拿着旁人当了刀子使,咸福宫的侍婢被杖毙了,怎的受得起娴妃这么大的脸面,还亲自烧经相送?还是娴妃觉着心虚的厉害,怕冤鬼缠身,才不得意如此?”

    兰昕不悦的睇了慧贵妃一眼,示意她不要妄下结论,随即口吻平淡的对娴妃道:“昔年你在府上,也曾为本宫抄写经卷,本宫认得你的笔记。觉着的确是很相似,你自己看如何?”

    盼语微微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自是必然:“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是臣妾的笔记。可臣妾近来并不曾抄写经文,更何况臣妾与那紫娇没有往来,又为何要为她抄经,这其中必有猫腻,还望娘娘明察。”

    “什么都要明察,皇后娘娘岂非是要累着自己的凤体了。”高凌曦唇瓣轻轻一抿,随之又是温和的笑了起来:“娴妃,既然连你也觉出是自己的笔记,就别再兜着了。如实的交代清楚,总才是有所悔意。”

    “此言差矣。”金沛姿直言不讳,也不碍于慧贵妃的颜面:“经书即便是娴妃娘娘所书,也未必就是给紫娇写的啊。何况娘娘虔心礼佛,多次为太后、皇上、皇后祈福,几张薄纸而已,什么时候不能写。许是写的不好,自己嫌弃,就顺手丢了让有心人拣起来大做文章了。

    也可能根本就是旁人煞费苦心,从承乾宫里扒出来,欲嫁祸而用的?臣妾怎么看,都未必是和那咸福宫杖毙的侍婢有关系。”

    高凌曦笑意愈发的浓稠了,可这一回却没有做声。

    倒是盼语森然挑眉,缓缓道:“此经文并非祈福所用,而是……而是往生所用。”

    金沛姿面色一僵,身子不由一颤:“敢问娘娘,从前可曾抄写过这样的经文?”

    盼语犯了难了,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二阿哥永琏夭亡,她亲手抄了几卷这经文,让宝华殿祈福的大事焚烧,权当是聊表心意,送永琏一程。可若是这么说出口,岂非让皇后觉得她是不安心才会如此。

    二阿哥的死,她不安心,那又说明了什么?岂不是更让皇后疑心么!

    如此一来,这件事的燃眉之急可解,自己又掉下了另一个圈套,怎么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盼语脸色顿时不那么自然了。

    “怎么,娴妃自己也想不起来么?”高凌曦慨然一叹:“难为皇后娘娘与嘉嫔百般的为你着想,到底是你自己做过了,就难怪旁人不能视若无睹。”高凌曦旋即起身正色道:“娴妃有罪,望皇后娘娘严惩,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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