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号在和地面联系被切断的那一刻,就已经像是被刺激到的刺猬,全舰一级战斗警报被拉响,引擎喷出蓝焰开始向虚空中进行机动,主炮开始充能,副炮口全部打开,所有已经提前进入战位的士兵们眼中涌出怒火,手已经虚虚按上开火按钮。
    包括郝黛儿在内的独立舰队高层惊怒交加,本来只是例常的战备,竟然真的成了危机,而且危机竟然来自于联邦内部。唐浪和明月裳下到行星地表不久就失去联系,这对于现有强大的通讯技术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经历过磁力风暴洗礼的不死鸟号来说。
    那只有一种可能,地面上用上了电磁屏蔽技术,那自然就是想做些什么。
    另外两艘护卫舰也同时接到了不死鸟号将向大梁星发起攻击的通知,在呼叫明月裳得不到回应的状态下,两艘来自中央星系的护卫舰也不是迂腐之辈,迅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大梁星位于空间中的武装巡逻舰和轨道炮显然也早有准备,亦做出攻击迹象,郝黛儿眼中露出厉芒,手抚向指挥席,毫不迟疑地准备开口吐出“攻击”二字。
    地面上有唐浪和明月裳还有一个机甲营的弟兄们,他们或许正在遭受攻击,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就那么多,而那些武装巡逻舰的态度也早就说明了一切,大梁星,出事了。
    正在这时,唐浪的图像突然出现,已经走出机甲的唐浪面色淡然:“解除攻击状态,你们先退后100万公里。”
    “司令官!”郝黛儿微微一急,就听唐浪继续说道:“一次普通的调查,误会很快就会消除的,听我的命令。根据保密条例,全军不得擅自将此事向外通报,等待一日后再行决定。”
    “是!”冷眼看看唐浪身后荷枪实弹的卫兵,郝黛儿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全舰后撤,也通知“于谦”号和“李定国”号。”
    眼见着三艘箭弩拔张的星舰在唐浪的命令下离开轨道圈向虚空中遁去,周敦厚脸上再次露出微笑,再次肃手相邀,将唐浪和主动要求一起的胖子请进了一辆防护严密的装甲车,而明月裳则进入了一台豪华的陆航车。
    安吉指挥的机甲营则被一个机甲团裹挟着进入空港旁的机甲营地,虽然为不激化矛盾,机甲营可以不解除武装,但周围却是有一个机甲团围绕着营地建起了各种合金墙及防机甲冲锋的合金刺等工事,甚至在更远的地方还部署了自行能量炮,若是营地内的机甲营有所异动,迎接他们的将是比之前更可怕的打击。
    按常理来说,他们基本丧失了反抗能力。
    星舰被迫离开,唐浪和明月裳分别被带走,机甲卫队被武装圈禁,对于大梁星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来说,总算是轻舒了一口气。
    毕竟,那是要武装调查一名联邦少将,他的身后或许还站着联邦元首和军务总长,但这是周副议长所主导的,就算大梁星的高官们,也不敢对这位深植大梁星政坛二十几年的政坛大佬有所异议。
    虽然他不是大梁星的王,但这数十年来,经他的手提拔的大梁星政要多如过江之鲫,从星长到副星长再到警署处长再到警备司令官,几乎都算是他的门下,可以说,这里就是他的私人王国。他的一句话,比联邦的法律还管用。
    这些年来不是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可最终的结局是他们都消失了,不是因为疾病,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每个人的死因都无比正常,可偏偏就是死了。而这些年来,或许是登上了议会副议长的高位,他也破例允许有不同意见的势力在政府中存在,只不过反对归反对,却是实力不够,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反对的声音也就到大梁星为止了,极少有出现在联邦中的。
    大梁星政务中心,是这颗行星上的最高级别政府机构,就算是星长想在行星上推行某种政策,也要在这里进行政务复议,并得以通过才行。
    这个下午,由大梁星星长涂行之提出的一项政议就引起了反对者的声浪。
    元首府慰问团抵达大梁星,本应该在晚上由大梁星政府举行欢迎仪式欢迎他们一行,但由于慰问团重要成员明月裳中尉牵扯被联邦调查局进行调查的唐浪少将一事,所以此事暂缓,明月裳中尉暂时在大梁星最高档的十星级帆船酒店休息,等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举办欢迎仪式,因为保密所需要,大梁星偕同联邦调查局将会在一天后才会将信息向联邦最高首脑机关进行通报。
    反对最激烈者为现任大梁星人民议会三级议员孙老爷子和他任职大梁星某偏远城市市长的孙剑。孙家是土生土长的大梁星人,算不上什么世家,但家族历来有人在大梁星政府中任职,曾经出过的最惊艳人物还曾经担任过大梁星副星长。
    孙老爷子在二十年前也是担任过市长的人物,退休后依然热衷于大梁星事务,被选为不拿薪水的三级人民议员,是极令历任星长头疼的顽固老头儿。好在大梁星发展的蒸蒸日山,只要不是太离谱,深谙“至清则无鱼”官场之道的孙老爷子倒也不给当政者们难堪。
    虽说最得他喜爱被认为能继承他衣钵的小儿子却是因为他的缘故被贬到行星环境最差的甘源市当市长,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挑大梁星诸多大人物们的刺。
    可以说,这是一个既保守顽固又能接受官场污垢很适合官场的80岁老头儿。
    但今天,他却出乎意料的坚决提出了反对,甚至,还将“这是一场阴谋,不是政治内斗,而是涉及联邦安全!”的名头冠之于大梁星头头脑脑们的头上,更甚至,将矛头直指大马金刀坐在主席台最中间的周敦厚。
    而他,已经不再是大梁星政府中人,按照联邦规矩,是只能坐于旁听席而无资格坐在合议席,更别说什么主席台主位了。
    也由此可见,周敦厚对于大梁星的政坛影响,是有多么的大,如此不合规矩,却没有任何一人提出异议,虽然他曾经在那个位置坐了十年之久。
    此时的孙老爷子正伸出一根手指,正指向前方:“擅自扣押一名联邦少将,这是联邦议会的决定,我无法反驳,但变相软禁元首府慰问团重要人物,尤其是对方还是我联邦元首的女儿,这种事已经不是所谓的政治倾轧,而是一种挑衅,尤其是在联邦已经进入战时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叛乱,我希望我大梁星政府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因为某一人,而将整个大梁星拉入深渊,我们是人民的大梁星,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大梁星。”
    “住嘴!孙议员,请注意你的身份,你可以对政府的某项决议提出质询,但无根据含沙射影的指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大梁星的星长怒哼发言。
    “我建议,将出言不逊的孙长卫赶出会场!”有人附和。
    “谁敢动我父亲一下,我会将今天会场中的丑陋公之于众!”孙老爷子的小儿子孙剑虽也是40多岁的人,但在维护自己父亲上却是寸步不让,当场站起身,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
    会场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
    “呵呵,孙议员,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你刚刚所说的某一人,指的是我周敦厚吧!”位于主席台上的周敦厚突然淡笑着开口。“首先,我指出你第一点错误。那不叫擅自扣押,那是经过人民议会授权,联邦保密局经过研究后很谨慎的做出的决定,毕竟,那是联邦数千年来第一次对一名胜利勋章获得者启动调查,这个授权,大梁星政府和警备司令部已经核验过密钥无误,他们不是为我周敦厚一个人办事,而是为大梁星为整个西南联邦服务的。
    然后伸出二根手指,“其二,你所谓的政治倾轧更不存在,明东来元首和长孙宏总长正在夜以继日的调兵遣将和杰彭帝国作战,我们这些议员只能帮他们做做后勤工作,整个联邦都在为卫国战争而服务,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政治倾轧在这个时候只是一些不懂政治的蠢蛋才会提出的言论。”
    然后,目光变得森然,冲着对面站起的两人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你孙议员说的如此正义凛然,搞得跟自己是联邦英雄一样,那让我们来看看,你孙家做的是什么勾当!”
    随着周敦厚的声音,会场中的大屏幕播放出一段视频:一群士兵如狼似虎的闯入一栋办公楼。
    巨大的“宏图公司”四个字提示着这里所有人,那是孙家的产业。士兵们进入办公楼,在仓库中一番寻找之后,几大袋白色粉末在极其隐秘的地方被翻出,画面的最后,是一名拼命想申辩的中年人被一枪托狠狠砸在头上,然后被士兵拎着一条腿拖了出去。
    “你们这是栽赃陷害!”80多岁的孙老爷子须发偾张,怒指微笑着的周敦厚。
    孙剑则已经死死攥着双拳,眼眶红着湿润的看着屏幕上被狠狠击倒在地的兄长,看着属于孙家的产业被一帮军警以这样一种低级到令人可笑的耻辱方式封停。
    看着眼前这位以敦厚严谨而著名的联邦大人物,孙剑一阵寒意,这显然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大梁星上所有敢反对他的人,或许都在这个名单上。原因再简单不过,让他们闭嘴。
    而他如此处心积虑,想掩饰什么呢?哪怕他拿出来的,除了软禁明月裳不太符合规矩外,其他的都是联邦正规程序。
    细思极恐!
    “呵呵,你知道那白色粉末是什么吗?就说是栽赃?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孙长卫也知道些什么内情呢?”周敦厚温和的笑笑。“现在,由于你们两人的直系亲属涉及犯罪,你们已经没有资格参与政务会议,真心希望没有涉及到你们两人,否则,下次我们可能就是法庭上见了。”
    “阴谋总是存在于阴暗,而阴暗迟早会被阳光驱除,你们这些人,将会因为成为某些人的帮凶,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老爷子愤怒转身,和自己的小儿子,以及另外三名不愿意苟同的议员,离开政务中心。
    踏出巍峨政务中心大门,身后巨大的建筑在日暮下泛着辉光,已经80多的老者仰起头来,看着苍穹,有风吹过,眼前光景烂漫,然而他却只觉一片黑暗寂无。
    对于一个经历过不知几许世事的老人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黑暗,或者说,是整个大梁星最大的黑暗。一种强烈到可怕的恐惧感向他袭来,或许,做出这些事的那个人,不仅仅只是想将大梁星拖入黑暗啊!
    “父亲。。。。。。”孙剑本还想说些宽慰老人的话,但,随即有些悚然。
    原本该警戒森严的政务中心门口,竟然无军警护卫,而对面,却有三组大约十人从三个方向正向这边走来,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口的五个人。
    他们的手已经摸向自己怀里。
    不好,孙剑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腰部,那里有他的自卫手枪。
    孙长卫制止了儿子已是徒劳的拔枪,只是面容泛起一种傲然,“儿子,怕不怕死!”
    身旁其他的三人,牙齿已经在打颤了。
    孙剑眼里留下泪来,“父亲,我陪您!”
    “好,好儿子!接下来,就让我们静静等待吧!我华族先人曾有句话:我以我血荐轩辕。或许,我们的死,可以让已经麻木的大梁星警醒。我们孙家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今天,哈哈,一出可就是两个。”
    “噗噗噗!”
    肃杀刺目的能量束在代表着联邦政府尊严的政务中心前疯狂编织,喷溅成血雾的鲜血交替飞溅。
    对一手遮天的周敦厚提出质疑的大梁星政坛上清醒的人物,就这样在前被清洗!在一片麻木的黑暗中,依旧固执的要点亮明灯的人们,就这样可耻的在一群已经麻木的人们眼前,变成几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永坠黑暗。
    孙老爷子仰面朝天,额头有一个拇指粗热灼光烧灼的洞,他的身上躺着他的小儿子孙剑,身中数枪,早已不治。须发皆白的老爷子眼睛睁着,倒映着苍穹,最后一抹的眼神,镌刻着赴以大义的笑容和悲哀。
    这一幕,最终被镌刻在大梁星政务中心对面的纪念碑上,提示着坐在这里的新赴任的大人物们:你可以选择成为黑暗,但总会有固执寻找光明的人,而光明,也迟早会来到。
    而曾经亲眼目睹并庆幸自己站对了队的那些人,在真相大白之后,他们的命运,也已经被固定再无法更改。正如终究如他所愿,成为孙家最有名的大人物们那名老者所说,他们,终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当战争胜利后,新任联邦元首的第一道政令,就是大梁星这些曾经坐在这座中心里的大大小小官员们五代以内直系后人,不得从军从政从商从教,惩罚之严厉,开创了走进民主时代的联邦历代罪罚之先河。
    。。。。。。。
    胖子和唐浪两人进入装甲车,再换乘旋翼机,一个小时后,他们被送进了大梁星最让人闻之色变,最暗无天日的“空盗”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武装走私犯和在星空中劫掠小型商队的空盗,是杀人不眨眼的重犯,所以安全级别一向极高,除了有武装守卫,竟然还有机甲部队,显然,那是为唐浪而准备的。
    一下车,两人就被8名武装护卫前后裹挟着走往监狱的最深层。
    而四周那些被钢格栅封闭的格子间内,有的传来“咚咚!”拍击钢墙的重击,有的格栅被大力摇得“匡匡”作响,其中夹杂“小婊子!”,“细皮嫩肉!”之类的轻谑笑骂之声,而也有一些人,什么都没有做,就站在房间里,静静的看着他们,只是眼神阴厉,唇挂笑容。
    这里,就像是地狱的最底层,再如何强悍的军人,到了这里,也不一定就是食物链的最顶端,因为,这里,没有规则。
    走进一间位于最里的囚室,空空荡荡的就是两张囚椅,用枪指着两人坐进合金制成的囚椅,戴着战术头盔的领头者抱着双臂,站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吗?”胖子左右环顾后,冷声发问。“我们可以接受被调查,但这不应该是还未定罪前所来的地方。”
    一直未发声,连脸都隐藏在战术头盔之后的领头者突然打开面罩,露出一张唐浪似曾相识的瘦脸:“唐浪少将,还记不记得我呢?”
    唐浪很认真的扫了一眼一脸倒霉相的瘦子,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很认真的回答他:“对不起,我想我们并没怎么见过面。”
    “哈哈!唐浪少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过了几个月呢!”瘦子很忧郁的大笑,然后脸色变得阴森。“当然了,几月不见,你都贵为联邦少将了,而我这个因为你而降职为上尉的人,你又怎么会放在心里。”
    “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一次,你既没有你的战友们给你助威,也没有唐上将来救你了吧!那个老头子就算是知道,恐怕这会儿也没舰队可用了。”瘦子用近乎狰狞的神色看着唐浪。“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以前你有后台可以装装逼,但现在。。。。。。”
    然后凑头到唐浪面前,一把抓起他蓬松的头发,“听说你很厉害?曾经单枪匹马和宫本刚这样一个高级机甲师硬扛!啧啧,怪不得能荣获胜利勋章呢!”
    “可是呢!”指指墙壁上的射击孔,瘦子用当年秦冲威胁他的话回敬唐浪:“就用那个人威胁我的话回答你,就算你是战神在世,那些也能轻易把你打成一滩肉泥,都不用我用脚踩。”
    “怎么,还在硬挺?”瘦子看着唐浪眼里和曾经一样闪过的不屑,怒从心起,捏起拳头,猛的,猛的甩下来。
    “蓬!”唐浪额间黑发胡乱飞舞,头歪向了一侧。
    唐浪回过头来,额角有血划了下来,漫过清朗的眉宇,但他面容没有半点变化,冷漠而安静的注视着这个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的瘦子。
    “虽然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给你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但说句老实话,能把我伤害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面对脸色甚至有些狰狞的瘦子,唐浪终于开口了,他竟然是笑了起来,“你自求多福吧。”
    “这句话,应该我告诉你!”瘦子起身,感觉已经立够威了,阴沉一笑,“现在只是开始,等我用点儿手段,你会连你三岁时尿裤子的事儿都说出来,来自大鹰帝国的唐浪先生,相信我,你会有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的!”
    囚禁住两人的囚椅被人推动着分别进入两间囚室,沉重的栅栏落下。
    一时间,仿佛暂时安静下来。
    唐浪就这样坐在冰冷的椅子,似乎将这里真当成了一个休息处。
    而那边,胖子则要更过分,没过多久,竟然传来隆隆的鼾声。
    在任何地方都要保持体力充分休息以应对变故,而不是无望惊恐徒添压力,既然已经深入虎穴,唐浪和胖子,更明白这个道理。
    而现在,他们只用等待,等待着那些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到来。
    诱饵,都已经如此香甜可口了,他们没有理由不来不是?
    虚空中,两艘喷涂着大梁星特产运输舰字样的中型运输舰在三艘护卫舰的伴随下,正高速向大梁星驶来。
    他们的授权码已经经过数个检查站的核验,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或许,只有当他们没有进入应该核验货品的正规空港而是径直进入了行星另一面的私家小型空港,才值得让几名颇具正义感的检验官提出怀疑。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大梁星上,那些一手遮天的大人物所照拂的公司,偶尔利用商船走私点联邦违禁品,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权利必须放在制度的笼子里,但在这个时间段却失去了。这是由周敦厚主导的大梁星崛起至今政坛上最可怕现象,但普通居民的生活质量在提高掩盖了这一切的丑陋,联邦原本有效的监督机制随着个人势力的疯狂增长而变成一纸空谈。
    正如后世有人记录发生在大梁星的这一事件所描述的那样:这是大梁星至暗的一刻,犹如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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