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行走的马车上。

    长生第一个见到她睁开了眼睛,不免弯了弯眉眼带上了几分喜色:“阿烟姐姐你醒了?”

    听见她的话,原本坐在一角的秋落也走了过来,摸了摸沈烟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烧终于退了。阿烟可还有觉得不适之处?”

    沈烟摇了摇头,开口时的声音沙哑无力:“我这是怎么了?”

    甫才一问完,她就忽然想起了自己先前听见的那些话。

    见她忽然僵住,长生不免又凑近了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阿烟姐姐?”

    沈烟抿着唇没有说话,外面沧溟拉开了车门进来,见此不免挑了挑眉:“醒了?”

    沈烟侧目去看着他,眼中带着复杂,却也是沉默着没有出声。

    “先前我与白兄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沧溟一边走过来在边上坐下,一边这么说着。同时他还从袖中去除了一封看上去比较厚实的书信递过来:“这是九楼查探到的消息。”

    长生和秋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后者安静的退到了一边,前者则眨了眨眼睛,也沉默下来没有多问什么。

    九楼是江湖上实力比较强大的一个组织,楼中有多少人不清楚,但是每个人都是以数字为名。不过,虽然取了九楼这么个名字,楼中之人的称呼却没有一个是和九有关的。

    九楼之主苏卿据说是一位容色倾城的大美人,不过,因其甚少现于人前,也无人知道此话是真是假。

    沈烟从前没有听说过九楼,但是在被沧溟救下后平日里会听到秋落与她讲一些江湖轶闻,有时候也会提到如今声名远扬的一些门派组织,其中便有九楼的存在。

    沧溟递过来的的信虽然只说了是从何而来并没有提到里面究竟是写了些什么,但是沈烟却已经能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内容了。

    她颤抖着取出里面的信纸,确实是厚厚的一大叠,事无巨细的写明了沈家除她之外满门被灭的来龙去脉,并且末尾还提了一句多加小心。

    郁金香骑士为了残雪之玉而盯上沈家,如今却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沈烟作为沈家唯一的活口,自然就是他们不会放过的目标。

    先前在追踪沈白川他们又碍于鬼神医的名号未曾轻举妄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再出手。

    “父亲当真,舍弃了我…….”沈烟看着那信中写着,沈白川安排了自己曾救过的龙王鞭七爷他们带着沈烟独吸引郁金香骑士的目光。却没有料到,打残雪之玉主意并不只是郁金香骑士,七爷他们被十二生肖拦下,由此暴露了他们声东击西的真相。

    沈白川自己没有逃脱,最后在沈府之中被大火所焚。先走一步的沈夫人与长子沈墨亦是没有逃脱,前者死在了郁金香骑士的刀下,后者被逼跳下了万丈绝壁。

    沈烟看着这些,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急的长生有些团团转:“阿烟姐姐,你,你别哭啊……”

    秋落拉了拉长生将她抱在怀里不叫她再打扰沈烟,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从沧溟与沈烟方才的那一句呢喃中也听出来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儿,还是叫沈烟自己先哭一会儿发泄一下最好。

    沧溟也是完全没有打算安慰人的意思,还兴致很好的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茶喝了起来。

    “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我与苏楼主说了叫她着人前去收敛了你父母二人的尸骨送回九原。至于你兄长,他跳下了往生崖,普通人却是不好下去。便等到从太玄山归来,我再亲自去看一看好了。”

    往生崖地处于贺兰境内,乃是一处瘴气横布的深崖。崖壁垂直全无借力之处,至今也无人知晓究竟有多深。取往生之名,便是说人若是摔下去了便直接往生去了再无活命的机会。

    沈烟只是抓紧了信纸,抿紧了唇沉默的落泪。周身的悲伤气息感染的长生和秋落两人也不免皱起了眉。

    许久之后,才听到她开口,道了一声多谢先生。

    沧溟放下了茶盏,道:“左右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倒是你,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沈烟垂着首有些茫然,她亦不知道,在家人全都已经死去后,自己还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秋落欲言又止的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先生,阿烟既然已经遭遇如此事情。不若,不若就与我做个伴……”她自己虽然也是孤儿,但却是自幼就被父母抛弃的,后来侥幸遇见了先生之后衣食无忧,虽然听上去是沧溟的侍女,实际上沧溟常年在外行走,回到小楼的时间并不多,平常银钱上不曾短缺,看在鬼神医的面子上也无人找她麻烦,过的比许多大家小姐要舒心的多了。

    不过,侍女终究只是侍女,不能越过主人做主。所以,开口的时候秋落说的很是犹豫。

    沧溟倒是无所谓的道:“沈姑娘若是愿意倒也无妨。左右那小楼也还算大,再多几个人也是住得下的。”

    沈烟闻言,不免抬头去看向了沧溟:“先生为何,会如此助我这般多?”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初时惶惶不安听信了沧溟与父亲有交情的话,可是后来看来,这所谓的交情,实际上也不过是沈白川还是司徒之时曾奉皇命召其入宫为太上皇诊病,还失败了。

    沧溟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我要做什么事情,从来也不需要理由。”不然,世人皆道他性子阴晴不定的话又是怎么来的?

    “你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那日与关魔儿接触中了他的毒,此番倒也正好前往太玄山须得用到那里的雾隐花作为药引解毒。这几日且好好修养着。莫要想太多。”

    这么一番话说完了,沧溟走过去将长生抱起来道:“昨日小长生不是还说马车里烦闷吗?我带你去骑马如何?”

    长生看了看沈烟,又看了看秋落,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于是圈着沧溟的脖子连连点头:“好啊。不过师父今日又去哪里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出了车厢。

    车内,秋落送上了一盏温热的茶水给沈烟:“阿烟,逝者已矣,还是节哀顺变吧。既然还活着,就好好的活着,不要叫死去的人担心。”

    “他们还会担心我吗?”沈烟的目光有些空洞,父亲都已经决定用她的命换取他们平安,将她舍弃了,真的还会担心她吗?

    秋落抿着唇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能够安慰到她的话,不免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沉默下来。

    马车在不断的前行。外面时时会传来长生的笑声以及与沧溟谈话的声音。

    沈烟不由得有些羡慕起她来了。

    她不知道长生是有什么样的来历,但却有一个宠之入骨的师父,就连出了名不好相处的鬼神医沧溟也待其格外的好。

    而她自己,前面十余年过的多么快乐,而今遭逢大变父亲的选择就多叫人感到寒心。

    不过,父母兄长宠爱了她多年,她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他们做些事情,不也是很好的吗?

    想着想着,沈烟不免又哭了起来。担心打扰到秋落,她捂住了嘴甚至不敢发出什么动静来。

    她想自己倒底还是很幸运的,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能遇见了沧溟,遇见了秋落,遇见了长生……

    太玄山在修行界中,是与长兰山、天虞山齐名的大派。坐落于大伏国内青云州与燕翎州交汇的地方。其下是普通的山脉,而门派基地却隐匿于虚空之上,普通人见之不到,触之不了。唯有被门派中人引导着,才能步入其中。

    而同为修行者的白止等人自然没有这个顾虑,从容的带着沈烟几人走过了障眼阵法,踏上了太玄宗宗门之外的石阶。

    修行界中,如非有十万紧急的事情,为表礼貌与尊重,都不会直接就以腾身之法飞到别的门派中心,而是会在山门外步入其中。

    九千多阶的石阶在考验弟子的时候会开启试练阵法,使得踏上台阶的人走的十分艰难。不过平常接待来客的时候,就看客人的修为如何了。

    修为高深的人不过须臾便能到达山顶,修为一般的会多花费一些时间。

    沈烟跟着白止他们原本还以为这般高的石阶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恐怕得走个好几天,没想到不过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前面已经出现了巍峨耸峙的大门。

    早有穿着一身青白道服的少年男子立在那里,见到有人来时施礼道:“怀瑾见过二位前辈,三位姑娘。家师命我在此等候,为诸位领路前去飞羽峰。”

    沈烟纵然还沉浸在亲人离世的噩耗之中,此刻第一次亲眼见到仙门风采,不免也微微有些震惊失色,连带着性格沉稳的秋落这会儿也是看着四周悬浮的岛屿、巨剑好奇不已。

    她们二人的神态自是无人嘲笑什么,沧溟在那位自称怀瑾的少年开口后有些意外的道:“莫非羽居然也收了徒弟了?”

    怀瑾的性格有些拘谨,闻言却也还是答道:“怀瑾乃是七年前被师父收入门下的。除我之外,大师兄怀玉也记名在师父座下。”

    白止并不是什么没事就和人叨叨的性格,所以长生也并不是很清楚莫非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听到沧溟这样问,不免询道:“难道那位莫前辈还说了不收徒弟的话吗?”

    “那倒也不是。”沧溟摇了摇头,一边前行一边道:“自是她这个人素来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去闭关的路上。过去几位太玄掌门都曾提起过让她收一位徒弟传承衣钵的话,不过她都拒绝了。”

    宗门之内主要的场地都设有传送阵法,故而没有等他们说几句话,怀瑾就已经道:“飞羽峰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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