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瑞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疼今天已经疼了太久,这会儿已经有些麻木,毕竟和有一只手比,这个是可以忍受的。
    “能,我能忍着,不过忍不住我要是哭了,请伯爷别嫌弃。”
    周恒一怔,这小子还行知道委曲求全,并非一般的贵公子娇气。
    “行,那我就开始局麻手术,我们说什么别害怕,你就给我讲讲怎么受伤的,行凶者是否找到?”
    说着,周恒接过小六子递过来的麻醉剂,开始给张景瑞局部麻醉,随后开始清理创面。
    毕竟之前少量用过麻药,张景瑞也没觉得怎么疼,听周恒问了,想了一下开始说道:
    “今日一早我上街去会友,被朋友拉着去赌坊还钱,看到了徐瑾焕,那人在赌坊被轰出去还口出狂言,说是被骗了要捞回本钱如何如何,商量了一番赌坊的人说可以接受房产庄子的抵押,他就回来了,看到我们几个,一脸的愤愤不平。
    之前大家都算熟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家都尽量避免碰面,毕竟这人比较疯魔,总是觉得有人害他,可是我们要走反倒被他拦住,说是要赌几把,如若不来就是对徐家落井下石。”
    周恒清创的手顿了顿,没想到这里面牵扯到徐瑾焕,一下子被内容吸引了。
    抬眼看看小六子,见他不断点头,指着断手,比划了一下,周恒一怔,难道这伤是徐瑾焕干的?
    手上的动作没停,将翻转的断肢扭转了一个方向,张景瑞没啥反应,随即拽过来放大镜,仔细查看断端的血管和骨骼缺损,同时疑惑地问道:
    “然后呢,你们怎么动手的?”
    秀儿知道,周恒这也是在转移伤者的注意力。
    她赶紧准备缝合肌肉的各项器械,还有固定用的钢钉,不知道周恒需要什么,能准备的都准备好才行。
    张景瑞不知道他们的程序,只是认真地回忆着说道:
    “然后我们就没走,问他要干啥,他说有种就玩儿两把,然后就坐下玩儿了两把,谁知道他手气特臭,还不断加码,最后更是将自己媳妇押上,我觉得事情有些大,想要拽着好友离开,他开始大骂。
    我那好友按住我,说最后一把,然后按照徐瑾焕的要求玩儿的骰子,他输的精光,被要求还钱,然后他急了撕扯起来,赌坊的人出来,说是不还钱要打断腿,他们信誉是第一位的,打断腿赌坊替他还债。
    徐瑾焕直接吓傻了,撕扯的时候,摔到大街上,瞬间围了不少人,我怕影响过大,毕竟徐家的事儿刚了,就在这时,徐瑾焕看到门口有卖瓜的人,冲上去抄起刀朝着我们扑来,我那好友背对着,我下意识伸手一拦就成了这样。”
    周恒蹙眉,抬眼看看张景瑞,听了一遍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可是仔细品一下,发现这个友人怎么那么怪异?
    如若张景瑞所言不虚,所有的事儿几乎都是跟他有关,这个张景瑞不过是被无辜卷进去的。
    周恒朝张景瑞笑了笑,桡骨断面已经对上,没有缺损,感觉还好,周恒将下方的肌肉已经缝合,血管尽量衔接上,止血带也被放开过一次,他看向张景瑞。
    “现在尝试动动你左手的手指,用心去感知一下。”
    张景瑞没怎么害怕,或许是早就听过周恒医术厉害,所以一见到周恒,似乎手上的疼痛都小了几分。
    他让自己尝试动动,那就动动,半天断肢的手指极为微弱的动了两下。
    周恒还算满意,只要不是完全断裂就好说,至于支撑力,还有尺骨,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
    “行了有知觉就好,我现在要让人给你打针睡觉,这样更利于操作,睡一觉醒来手术就结束了。”
    张景瑞点点头,小六子赶紧将点滴的液体换掉,不一会儿,张景瑞眼皮打架,渐渐睡去。
    秀儿长出一口气,毕竟患者清醒,不利于他们交流。
    “这次为何让患者清醒着接血管神经啊?”
    周恒看向秀儿,这丫头问到关键问题了。
    “这个伤势看着吓人,其实还算好,毕竟没有缺损,也不是碾压伤,肌肉、血管、韧带和神经都容易接续,不过神经接上就要观察是否有效,让患者清醒才能操控。
    刚刚他只是一直想着事发经过,所以没有注意我们的操作,即便麻醉充分,接续神经和韧带也是很疼的,至于后面安装钢钉,还是不看的好。”
    秀儿恍悟,之前猜到一部分,不过听周恒如此说更加了然,不过看看手指翻飞的周恒,赶紧集中注意力,准备打孔的设备,配合周恒安装钢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时辰后,手术终于完成,方舱车打开,周恒直接跳下来。
    张炬勉赶紧跑过来,不敢过多问,只是躬身施礼。
    两个多时辰,他站在外面已经脚麻了,而周恒他们要救治儿子,一动不动还不能吃喝,这份劳累完全无法想象。
    “周伯爷我儿的手可是接上了?”
    周恒点点头,将身上的隔离服扯下来,里面的衣衫已经湿透。
    “手术做的很成功,后续两天的恢复最为关键,这会儿移动不大安全,令公子还是先留在这里修养吧。
    毕竟通州没有回春堂分号,至于家属可以留下两个人,你们看着也能安心一些,至于照顾自有我们的人安排。”
    张炬勉脸上显得有些激动,手术能成功至少眼下手是保住了。
    “多谢伯爷,我们自会去找地方住宿,家眷就不留下了,妇人都只会哭,一着急什么都帮不上,我们留下来就是添乱,还不如将人交给伯爷。”
    周恒一挑眉,这样的家属真要颁发奖状了,绝对是够优秀。
    “您信得过自然好,天色已晚,您去休息吧,令公子暂时也不能吃喝,等明天麻药劲儿过了,可以过来探视。”
    张炬勉没有多停留,直接带人离开,张安康凑过来,掏出一摞银票递给周恒。
    “这是患者家属留下的,我清点过,总共是两千两银票,这样的家属真的少见,没废话还理解大夫,真不错!”
    周恒也笑了,“银票给秀儿,快给我们准备些吃食,真的是累坏了!”
    此时似乎是听到声音,冯玉蝉开门走了出来,之前一直知道周恒医术高超,这会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手断了竟然可以接续上,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吃食早就备下了,你们辛苦了,赶紧进来吃饭吧,放心我都是另行准备的餐具。”
    周恒一阵欣慰,别说有个嫂子就是不一样,自己也沾了秀儿的光。
    “多谢嫂嫂关爱,我们洗洗就过来,身上血腥气太重了。”
    后面的小六子被王平架下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周恒赶紧摆手。
    “你也进来一起吃饭,正好我有事儿问问你,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血就补回来了。”
    秀儿白了他一眼,“让他逞能,回春堂丁型血的人多了,薅羊毛总可一个人,不薅秃都是幸运的,让你逞能,这回不蹦哒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小六子一脸的委屈,撇着嘴晃悠到周恒身侧。
    “刘大夫别笑小的,这不是事发紧急,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张怀远已经派人送来水,周恒他们洗漱了一下,赶紧进入房内,刘仁礼听着外面的热闹出不去,坐着使劲朝外看,忙惯了的人,闲下来着实难受,周恒非常明白,所以没有推辞。
    几人进来坐定,餐桌摆在刘仁礼不远处,周恒叫小六子和王平也跟着一起坐下。
    “坐下吧,回春堂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累了,赶紧吃,正好我有事儿问你们二人。”
    刘仁礼拽着冯玉蝉,一顿软磨硬泡,算是被勉强同意起来坐着轮椅凑过来,也想听一听热闹。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听着人不少,是什么人受伤?”
    周恒想了一下说道:“说是太子妃的九弟,叫张景瑞,他父亲是张炬勉。”
    刘仁礼眯起眼,想了一下突然恍悟道:
    “张炬勉是内阁大学士张中堂,为人谦和非常低调,自我读书以来一直当做目标的人,张中堂曾经是我参加秋闱那年的主考官。”
    周恒愣了愣,如若说张中堂他自然知道,可一上来小六子就报太子妃的九弟,张炬勉还自称是名字,这让人一下子没搞明白,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这......我直接收银子好吗?”
    秀儿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白了周恒一眼。
    “你脑子都想的什么?银子收都收了,再说也不是直接给你的,估计就怕你知晓身份不肯收银子,所以才留给张安康的,别多想了吃东西。”
    周恒眨眨眼,回味了一下秀儿的话,突然觉得非常有道理。
    “说的对,没想到张中堂如此宅心仁厚,我们好好治疗张景瑞比什么都强。
    对了小六子,刚刚张景瑞说他陪友人去的赌坊,我听着怎么感觉如此怪异,到底是跟谁去的?
    怎么所有事儿,似乎都有这个友人的影子?如若不是那个友人张罗去赌坊,也没有跟徐瑾焕对赌,后面的事儿也不会发生了!”
    未等小六子回答,刘仁礼已经伸手拦住周恒的动作,这几天的修养,刘仁礼虽然还是那样黑,不过养的不错,巩膜的黄已经退去大半。
    “先从前面说,什么徐瑾焕,什么赌坊,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儿?”
    周恒看看秀儿,见她一直吃东西,压根没想多说话,赶紧给刘仁礼讲解了一番张景瑞说的过程。
    小六子这才接着说道:
    “路上我问过,他叫那人天峰兄,后来追问全名叫闻天峰,有一阵昏迷了,就没说全,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周恒顿住,秀儿看向周恒,这样的愣神,不用说周恒是想到闻尚书一家了,毕竟这个闻姓在京城不多见,能跟张中堂的儿子有所交集,似乎也就是这个闻家。
    “难道是闻尚书家?”
    周恒蹙眉摇头,“不知道。”
    刘仁礼在一旁也不断摇着头,想了一遍,拍拍周恒的肩膀。
    “别庸人自扰,明日问问张中堂就好,不过确实像你所说,这个友人出现的时机,似乎太巧合了,几个时间点,似乎因为他改变,如若没去,如若早些离开,或者之后不扑救,这后续的事儿都不会发生。”
    周恒点点头,放下心中的疑惑,其实他想到的更多,之前庞霄让苏晓晓过来处理后续一趟,随后这个庞霄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踪迹。
    而闻家最近低调的过了头,闻尚书就是太子党羽中摇旗呐喊的角色,他儿子跟太子妃的弟弟多游走的也说得过去,不过怎么想都有些怪,而周恒也不知道哪儿怪。
    “算了,不多想赶紧休息,稍后王平和小六子守夜,今晚张景瑞不会醒,不过要随时观察体温看着输液,两天内的时间肿胀最明显,随时观察引流情况,有问题随时去客栈叫我。”
    说完几人应承着点头,赶紧快速吃东西,随后周恒带着秀儿回到客栈。
    一进后院,没走到西跨院就看到张家的马车,果然他们也住在这里了,周恒顿住脚步想了想,没有过去,只是拽着秀儿快步回去。
    翌日,周恒起的有些晚,毕竟昨天折腾的实在是累了,起来一看天色,赶紧洗漱后下来,秀儿已经在楼下坐着有些不耐烦。
    “慢吞吞的,我们快过去吧,半个时辰前我听到东边的声音,张家似乎又来人了,这会儿早就去了府衙。”
    周恒摸摸肚子,早饭没吃秀儿就这么催,看着她有些着急,不满的话咽了回去。
    “那就不吃了,我们抓紧走。”
    说着二人直接去了府衙,这里的衙役看到二人也没有阻拦,还纷纷见礼。
    来到后院,果然站了许多的人,不过周恒没来,小六子他们没让人进去,看了眼睛通红的小六子和王平,周恒环顾了一周赶紧问道:
    “昨晚情况如何?”
    “子时张公子醒了,给了点儿水,各项指标都不错,这会儿没给吃的。”
    周恒点点头,看向后面的张中堂,朝他微微颔首。
    “昨夜实在累了,我先过去看一下令公子,稍后出来跟您详谈。”
    张炬勉自然没意见,昨天他看得真切,别说是周恒,他自己都累得浑身仿佛散架,赶紧抱拳朝着周恒躬身施礼。
    “一切有劳周伯爷了!”
    之前不知晓对方身份,周恒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听着人家这样叫,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没多说什么,赶紧带着秀儿进入房内。
    一进来就看到左臂绑的跟粽子似的张景瑞,他倒是精神,咧嘴朝着周恒笑。
    “周伯爷您可来了,我都要饿死了,我能吃点东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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