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仲要蒲草坐到刘友志那边,给蒲草讲讲护教军伍长的门道,蒲草却坚持坐在刘净秋附近,说是那边太闹,自己喝酒架不住劝,喝多了又得死好几天。

    苏子仲不疑有他,拒绝了好几拨人的邀请,与蒲草想着刘净秋走了过去。

    “子仲哥哥,来,坐这里。”刘净秋原本和凌子公主紧挨着坐,看到苏子仲来非常高兴,以往男孩子扎堆一起玩,很少带上刘净秋。

    刘净秋挪了挪,拍拍左侧铺在草甸上的雪牛皮,将靠近篝火的最好位置让出来给苏子仲,苏子仲也不谦让,一屁股坐了下来,接过刘净秋手里烤好的雪羊腿肉,扯了半块递给蒲草。

    他知道刘净秋喜欢苏子仲,可惜苏子仲总把刘净秋当成自己妹妹,流水无意,刘净秋注定是落花一朵。

    蒲草带苏子仲来是有目的的,若是苏子仲来了,吸引了刘净秋的注意力,自己便有机会和凌子公主搭讪了。

    凌子手里把玩着用草甸上野花编织的花环,怔怔看着哔啵作响烧得正旺的篝火。

    “见过凌子公主,我们上次在堡垛门口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主是否记得。”蒲草假意旋了几圈,瞅个空子贴着凌子坐下,中间隔了一点距离,若是太近显得过于孟浪,引起反感对方反感就大不妙了。

    蒲草的声音将凌子的思绪从走神中拉了回来,礼貌的笑笑,回了一句“你就是苏公子的朋友蒲草吧,我听净秋说过。”

    凌子的侍从认识蒲草,蒲草在刘家堡每日与苏子仲同进同出,这是有目共睹的。虽说他们职责是保护公主的安危,但现在蒲草只是和凌子公主说说话,算不上是冒犯,毕竟是苏子仲的朋友,也不好上前拦着,只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但凡蒲草有一点点过分的举动或是过激的行为,随时都可以策应。

    蒲草自从见过凌子公主之后,便时时盼着能遇到她,只要听到凌子的琴声都会停下来,猜测她此刻在做什么,是怎样的表情,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每日出门下意识东张西望,期待着与她的再次相逢。

    虽然都住在客院,可惜凌子公主不怎么出门,隔得不近还总是有人守着,几日也遇不见一次。

    蒲草赧然点头,之前想好的各种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跟我说话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笑起来也好看!

    她知道我!

    她晓得我是苏子仲的朋友,说明她也是关注我的!

    心里狂喜不已,蒲草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跳的很快,比喝了一壶雪焰酒跳的还要快。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就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蹦到凌子的手上,让她看看蒲草最心底那些欲语还休的想念和纠结。

    十四岁的蒲草,黑黑的脸庞泛起一片紫红,盘脚坐在草甸上,草甸被篝火熏的很干燥,像蒲草的嘴里那样干。

    “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和她多说几句话,多说一句也好。”蒲草右手拇指和食指狠狠地掐在手中的雪羊肉中,心里想着不能这般没出息,要像苏子仲那样风流倜傥云淡风轻,可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只好机械地保持笑脸,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细微抽动。

    苏子仲正在和刘净秋说近日将前往大雪山,被蒲草听了去,好歹是找了个话题,顺了顺呼吸,对凌子说道:“听说凌子公主要出使大雪山,那边比刘家堡更冷,要多穿点衣服。”

    这叫什么话,凌子公主又不是傻子,冷肯定要多穿衣服啊,自己在瞎说什么。蒲草好不容易开口,说完就觉得在凌子公主眼里肯定傻乎乎的。

    “多谢关心,我就是挂个头衔,具体的事情还是几位大人拿主意。”凌子似乎不是太喜欢提到大雪山的出使任务,扯了扯跟苏子仲聊得正欢的刘净秋,“净秋,外面太吵了,外面回你房间说话可好。”又站起身对蒲草歉意道,“恕凌子失陪。”

    刘净秋还想缠着苏子仲,苏子仲却记挂着跟蒲草说伍长的事,赶紧支走刘净秋,让刘净秋好好陪着凌子公主。

    刘净秋撅着嘴一步三回头,蒲草的视线也根本就没离开过凌子的身影。

    完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

    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该死,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和她聊天了,就不能多忍忍么?

    蒲草一巴掌抽自己脸上,看得苏子仲目瞪口呆。

    “哎,找你说正事儿,你去哪?”蒲草仍下苏子仲往回走。

    “去寻死。”

    苏子仲一头雾水,不对啊,蒲草截神指前几日才发作过,好端端的干嘛要寻死,别是把知道自己可以修行武学了一激动把脑子搞坏了吧,等到了大雪山得请教内的大夫给瞧瞧。

    眠月阁,老鸨卧房。

    “六娘开门,六娘,我是莺儿。”一名穿着眠月阁侍女服饰的婢女气喘吁吁的敲门。

    “有没有人看见你过来?”

    “没有,白日里人稀,来时没见着几个人,都在睡觉呢。”

    “赶紧说正事儿。”

    “我瞧见四号院的憨子被五号院的客人抓走了。”

    “瞧仔细了?”

    “不会错,按您的吩咐,白日里我一直都在四号院外围侍弄花草,眼见着憨子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着,悬空飞进了五号院。”

    “你先回去,接着盯。”老鸨摸出一块银锭,塞入莺儿的手中。

    “是。”

    见莺儿离去,老鸨又关上门,扯了扯房内掩饰得很好的铜铃。

    “外乡人,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五号院内,丁扬靠在眠月阁从内陆采买的锦榻上,任四号院的憨子伏在地上。

    “我知道的东西很多,不知道前辈想听什么?”憨子面无惧色,四下打量一番,脑子里想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只以真气传音给自己的神秘人。

    神秘人说被抓后按照他教的去说去做,既可以保得性命无虞,又可以帮助自己跟大雪山直接对话。只要能借到兵,复国的大业就有希望。

    “外乡人,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还是别绕弯子,老老实实地交代你是如何认识曹馗的。”

    “曹馗不就是那个死了圣子吗,是,我是认识,他还为我做了不少事。”

    憨子不仅痛痛快快的交代了如何认识曹馗,更说了许多丁扬想知道的事情。

    憨子叫郁臻,原丰皇第十五子,现在是丰国皇室唯一的后裔了。凌英侠谋反之时,师傅携他前往睦国拜访西冷州同门师弟,因而躲过一劫。

    郁臻的师傅是丰国皇室供奉,修为十分精湛,凌英侠夺位的消息传开,郁臻的师傅护着他悄悄潜入丰国,联系上效忠郁家的几位臣子,欲图光复帝室,奈何凌英侠军方势力根深蒂固水泼不进,加上筹谋已久,军队里反对凌英侠的人早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光靠几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就想复国,简直是痴心妄想,无奈之下只得按照传承秘图寻得早年以备不时之需的皇室宝藏,欲借外力除逆匡正。

    冶国入侵,丰国皇室组织抵抗不力,子民死伤惨重国内民怨沸腾,大将军举着“驱虏”的义旗,带着八十万大军反了,心怀鬼胎想获得更大利益的几个州拉着地方军队勤王,被凌英侠使计一锅端了。不仅如此,凌英侠还将军队部署到巨象山一线跟大冶王死磕,又赢了民心,地位更稳当了。

    大冶首先被派出在郁臻的拉拢对象之外,若不是大冶王,丰国皇室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郁臻先是和睦皇私下接触,想向睦国借兵,但睦国自己被五国紧紧围在,不敢轻易让作战的有生力量受损,再说了,睦国也不缺钱啊。

    但放着钱不挣,也不算睦国人的风格,睦皇指点郁臻向大雪山借兵,睦国可以借道,让开一条路让隆国军队过境攻打凌英侠。既有钱挣,又可以消耗他国实力,何乐而不为。

    渝国人穷横穷横的,就算打败了凌英侠,请神容易送神难,实在不是个合作的好对象,至于璟国离得太远,借兵也不现实。

    隆国人信奉雪神,打赢了只要给钱给粮食,不会赖在丰国,退一步说,就算打输了不过是费了银钱。

    若银钱不能帮助郁臻复国,那就是死钱,他郁臻怀抱金山却没有守护金山的力量,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

    郁臻来隆国后,先与皇室钟家接触,钟家表态做不了大雪山的主。只要大雪山首肯,隆国随时可以拉出一直百万人的军队远征,大雪山要是不同意,别说人,一根雪马毛都没有。

    钟家虽然没能帮上忙,但是从中牵线搭桥给郁臻推荐了曹馗,曹馗的圣子身份在雪神教还是有分量的,再加上他老子曹知寒是雪神教的长老,如果运作得当,借兵的机会还是有的。

    曹馗出身曹家,在几名圣子中间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按此下去问鼎大主祭是不太可能了,但一旦做不了教主,就得上大雪山守护冰神花,曹馗毕竟出身高贵,又眷念世间繁华,更想干一件让教内瞩目的大事积累争夺大主祭宝座的功劳。

    两人一拍即合,曹馗知道,大雪山的粮食绝大部分来自睦国,只要让大雪山和睦国有了摩擦,大雪山购粮的渠道就狭窄许多,面对郁臻抛出的橄榄枝,教内长老很有可能接下。

    郁臻给了曹馗六十万两银票作为定金,曹馗偷偷摸摸给教内派给他兼着保护和监视双重作用的侍从下了药,联合郁臻的人手屠了离阳镇,故而睦国才与大雪山有了争端。

    “照你这么说,睦国离阳镇军民死伤,乃曹馗自作主张?”丁扬见郁臻说的条理分明,一些时间地点人物都非常明确,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不敢欺瞒前辈,确是如此。”

    “那曹馗为何在眠月阁饮醉,又为何与隆皇太子发生冲突。”

    “依晚辈对曹馗的了解,曹馗此人胆大妄为贪财好色,他亲口告诉我在雪神教内的一切举动都是他父亲让他压着性子装出来的,出了雪山,他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一回。得了如此多的钱财,如果依然要他按规矩与普通雪山子民同吃同住,还不如杀了他。”丁扬的问题神秘人与他都反复研究过,因而不假思索照本宣科,“至于他为何与隆皇太子发生冲突,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时我藏身在曹馗在雪鹰城靠近东城门的一间宅子里,宅子是他曹家的产业。前辈若是不信,我可以带前辈去。”

    “那你为何不好好藏着,却到眠月阁来挥金如土。”

    “曹馗死了,这条线就断了,我猜测大雪山不会放任一位圣子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要派人来查。既然如此,我不如干脆站出来,直接和大雪山能做主的说上话,免得再出岔子,我多在这里呆一日,凌英侠的地位就更稳一分。为了复国,我也顾不上许多。今日终于等来前辈,还请前辈同意借兵,除了我现在拥有的金银,只要能复国,条件任您开。”

    “你就不怕大雪山将你的人和钱都留下来?”

    “最坏的结果无非一死,就当死在逆贼凌英侠的手中,没什么好怕的。大雪山拿了我的钱,现在也很难买到粮食,可只要同意借兵,助我夺回一切,我不但有把握说服睦皇暂时放下仇恨,继续供应粮食给大雪山,每年我还将从丰国拿出四州的粮食,直接运送到大雪山。”

    “借兵不借兵,我说了不算,我的职责也不是操心这些。我会将你所说一一复查,若有半点虚言,雪神教定会后悔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郁臻就在眠月阁等待前辈核查的结果,若发现郁臻欺哄前辈,项上头颅随时恭候前辈来取。”

    丁扬不怕这个外乡人跑了,进了大雪山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现在还不是杀了郁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将郁臻所说的查证一遍。

    丁扬脑子里飞速的思考,钟家和曹家一直不和,为什么会给把曹馗推荐给郁臻?曹馗之死谁最能得到利益?这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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