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一片寂静。

    临渊绝在地上盘膝坐下,看着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朔风灵尊,思索了半天,方才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竟是这幅模样,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

    朔风灵尊冷哼了一声,似在对临渊绝表示不屑,也是似在表示自己的抗议。

    为了防止他召来亡灵,他的额头上钉入了镇魂钉,身上早已没有了一丝灵魂的波动。原本这看守还给他留了一张能够说话的嘴,方便他交待问题。没想到到他竟然想到了咬舌自尽这一招,不得以之下,这地牢里的看守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个木塞。

    眼下他虽然能够说话却不能闭合,现在是想吐临渊绝一口痰也不能。

    临渊绝摇了摇头:“你天赋异禀,器阵双修,竟能凭着残缺的图纸就能打造出威力如此惊人的‘离魂之器’,能在三十出头便能坐拥浔阳雄城。以阁下之能,在这样的乱世中,走到哪儿都会是无数势力极力拉拢和争夺的对象。但是你却依然要投入猎灵者的阵营,竟还要为此心甘情愿的赴死,你这样做值得吗?”

    朔风灵尊干脆不语,不对临渊绝做出任何反应。临渊绝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地牢里,就像是在唱一出独角戏。

    临渊绝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们猎灵者之间等级森严,组织严密。上位者的亡灵之谱对下位者的亡灵之谱有着天然的威压和绝对的控制力。但是这种控制力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一旦有一人暴露,你们之间这种强烈的灵魂控制方式便会让人有迹可循,从而威胁到整个猎灵组织。”

    “所以你们的人一旦暴露,便会被组织立即切断联系。等待着你们的便有这凶灵的反噬,等于就是一个死人了。你的亡灵之谱还未大成,不可能控制亡灵太多时间。就算当时你杀了校场上的所有人,自己也不可能活下去,你如此决绝,究竟是为何?”

    “我知道你们猎灵者一旦入了这魔道,便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有些时候,死对你们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死,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临某只好来送你一程!”

    说着,临渊绝望了一眼在两人身侧立着的寒夜行,既然是在对着他、又像是对着他灵海里的封夕落说道:“还等什么?我们开始吧!”。

    寒夜行点了点头,一阵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从他的灵台之中涌出,这地牢之中便响起了一阵热烈而又妖娆而的旋律。丝丝振动唤起了节奏,直接在朔风灵尊中的灵海之中飘荡了起来。

    朔风灵尊一阵扎挣,口齿不清地惊道:“魅灵之舞!?”

    临渊绝笑道:“是的,你没听错,魅灵之舞!专门为了送你而响起的魅灵舞曲。怎么样,这滋味与被这凶灵反噬相比,感觉如何?”

    “临某曾经在风月之林的风月欢场中见识过,这魅灵之舞妖绕多姿,堪称天下之一绝。这些魅灵舞女不但是一个生命与灵魂的奇迹,也是许多男人一生中最梦魅以求的艳遇。多少豪客一掷千金,只是为了这享受这沉迷于其中的片刻欢娱。”

    “它引人灵智,夺人神魄,能叫人心甘情愿地沉溺于其中,甚至为此献出自己的灵魂也再所不惜,是以这魅灵之舞也被人叫做‘离魂之舞’。”

    “只是世人愚钝,大家皆以为这夺魄摄魄的欢娱,皆源自于那些魅灵娇娘的无匹的身段和如水的舞姿,却不知这真正的精髓是这伴随着舞蹈而传出的曲调与旋律。一旦沉迷其中,那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污垢与梦想、希翼与秘密、还有所有的记忆与想象都将被洗劫一空,荡然无存……”

    朔风灵尊本已心如死灰,形同槁木。但是当这魅灵舞曲的旋律涌起,临渊绝细细诉说着时,他原本麻木的脸上涌起了极度的惊恐,随后便陷入一股令他无法抵抗的诱惑之中。

    他想涌起灵气在灵海中建起防护,却怎奈那镇魂钉乃安魂一族专为对付这猎灵者而制作的无尚魂器。一但被钉入灵海,那他的灵魂是连一丝动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旋律带动着他的灵魂,慢慢地放下了一切抵御。

    但就在这朔风灵尊即将彻底沦陷时,灵魂深入一点血色涌起,他悚然而惊,眼开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寒夜行。

    临渊绝原本眼见那朔风灵尊的脸从极度惊惧慢慢平静下来,随后又挂上了痴痴的微笑。心下大定,看来这封夕洛不愧为命运之岛的十三使者之一,对付这朔风灵尊已然凑效。但没想到变故突起,这朔风灵尊竟然依靠灵海中的凶灵之种醒了过来。

    临渊绝轻拍了寒夜行的肩,轻声道:“这将是一场灵魂志意对决的硬仗,你要做好准备!”

    寒夜行郑重的点了点头,缓缓盘坐于地,手中已经拿出了那本残卷。

    临渊绝冷哼一声,对那朔风灵尊继续说道:“我们其他灵修者人死灵灭,魂归位面意的怀抱之时,都要吟诵起那首安魂的《轮回之歌》。但是你们猎灵者将灵魂献祭给了冥海魔神,从来不在乎什么轮回,因为你们注定要陷入沉沦,在冥幽之渊中永世不得翻身!”

    “既然注定要走向一条悲苦的沉沦之路,那在上路前,何不干脆欢乐快活一些?”临渊绝见寒夜行一声冷哼:“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

    “既有歌舞,怎可无酒!”临渊绝一声高喝:“狱卒,好酒好菜端上来,临某这几日就在这里陪着我们的灵尊大人,倒要看看,他的灵魂之中到底能隐藏着多少秘密——”

    五天时间过去了,酒席已不知换了多少桌,但这“歌舞”却始终未歇。寒夜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朔风灵尊,他手中已经摊开了的那本残卷也开始幻出各种光华,不断地记录着一根根的线条。

    临渊绝则在一旁协助,但见寒夜行有不支的迹象,便不停地说着一些刺激朔风灵尊的言语,同时给寒夜行送去补给。

    再过三天,寒夜行终于得到了这修复护城大阵的图纸。

    再过两天,寒夜行终于知道了这护城印灵的制作要点。

    再过一天,临渊绝将浔川石请到了地牢。

    浔川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区区十几天,那一脸死灰神色的朔风灵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在他面前盘坐着的寒夜行虽然也神色倦怠,但一双眼睛却越发的明亮。

    浔川石也曾轻自审问过不少高手,在五百年前的那场大阵中见识过无数的猎灵者。他很清楚,当猎灵者的脸上露出这样神色的时候,自己基本上已经可以在他嘴中掏出一切信息。

    那普通人微不可察的“离魂舞曲”缓缓停歇,寒夜行因熬得太久而变得赤红的眼睛轻轻闭上,手中的那本残卷也啪的地一声合上。

    “成了?”浔川石望寒夜行问道。

    “禀将军,成了!”寒夜行睁开了眼睛,从残卷之中拿出两张画满了各条线条的图纸,虚弱地对着浔川石回道:“这护城大阵的图纸和印灵的制作关键都在这里了,请将军过目。”

    在浔川石身后,一位中年炼灵师接过图纸,细细查看过后,激动地道:“没错,就是它们!”

    寒夜行回道:“属下才刚刚踏入炼灵之途,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我相信有了这些图纸,城内的炼灵师就应该能够按图索骥,很快修复重启大阵了。”

    浔川石轻轻拍了寒夜行的肩,欣慰地道:“你先好好休息,至于这大阵修复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吧!”

    浔川石见寒夜行被人扶着下去休息,炼灵师应诺而去,反倒不着急了。他一脸复杂的望着已经幽幽转醒的朔风灵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临渊绝在一旁似笑非笑:“我看他现在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朔风灵尊虚弱地说着,但这声音中却豪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求生渴望:“这能说的和不能说的,都已经被那少年用‘离魂之曲’搜刮一空,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临渊绝冷笑道:“既然没什么能说的了,将军,我看就将他拉出去砍了吧。”

    朔风灵尊大吃一惊,全身被捆,几乎倒在地上挪了过来:“将军,看在我坚守这浔阳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饶了在下一命吧!”

    浔川石一脸复杂,心下暗叹这临渊绝与寒夜行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这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属下变成这么贪生怕死的模样,不由冷哼:“你这个样子与死了有何分别!?你已经不再是浔某认识的那个朔风了。”

    眼见浔川石身后的两位亲兵就要将自己拖出去,看这将军这次是真的不再对自己心软,朔风突然迸发出一股大力,挣脱两人,高声叫道:“我还有话要说,这里不只有我一个猎灵者。”

    “你说什么?”浔川石与临渊绝两人相视一眼,悚然而惊。

    “你们都知道,我们猎灵者之间通过各自的亡灵之谱便能暗中联系。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人的面,但我确信他就在城外的叛军之中。”朔风灵尊的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慢一点,就会被拖出去杀了。

    浔川石怒道:“你撒谎!若你早与这城外叛军相勾结,这浔阳城还能守到今日!?”

    朔风忙道:“我没说慌,那人通过亡灵之谱对我说,城外叛军此次行动目的并不是攻下浔阳城,而是要刺杀一个人。”

    浔川石冷哼一声:“谁?”

    “紫玄未央。”朔风急道:“他们真的目的是为了刺杀紫玄未央!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猎灵者的面,但只要他出现我就可以发现他,你留下我,下次见到紫玄未央,我能认出他们来。他们要刺杀紫玄未央,不让我找出他们的话……”

    浔川哈哈大笑,打断了朔风连珠炮般的话语。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他转身看向临渊绝,仍是哈哈大笑: “你听到没?你听到没?他说有人要刺杀紫玄未央!就凭你们,想刺杀我整个紫玄位面的麒麟儿紫玄未央?”

    说着一脚重重踢出,朔风整个人横飞而起,撞在墙上方弹落下来,吐出一口鲜血,在地上微微挣扎。浔川石这是第一次对这朔风灵尊真正动了怒意,就是当日他设下杀局对付自己,他都没有像这般的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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