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慕小的时候与周玲玲接触的多一些,那个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堂姐的。

    嘴巴很甜,很会哄人,虽然有时候娇蛮一些。

    不过作为女孩子,这也不算什么过份的事。

    再者,他身体不好,周玲玲对他从来都是哄着的。

    到后来,年纪越来越大,学业也重,再加上父母都将精力放在他的身体上,周玲玲来他们家的时间就少了。

    而他对周玲玲的印象,基本还停留在小的时候。

    所以,乍一听到方亦可说的话,程怀慕几乎没办法相信,这些事会是那个懂事嘴甜的堂姐做出来的。

    但,莫名的,他又相信方亦可的话。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而且他还总是对着方亦可放狠话,但其实,他感觉得出来,方亦可对他,以及对他的家人都很包容。

    她是真的把他们当作父母和弟弟。

    她在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照顾他们。

    这样的人,她没理由在玲玲姐的事情上有所欺骗。

    如果她从最初就不喜欢玲玲姐,不想帮她,她大可随意找个理由,拒绝让玲玲姐去她的诊所实习。

    而不是在对方进去之后,再找理由污蔑她。

    程怀慕觉得,应该是玲玲姐确实做了不对的事,才惹恼了方亦可。

    可是周玉娜却不这么觉得。

    她认为方亦可这个时候提出赶走周玲玲,一定是发现了那丫头对霍西城的心思,感觉到了危险,这才执意要赶走她!

    越是这样,周玉娜就越不能轻易的让她这么做。

    因为这说明周玲玲对方亦可是有危险的,换个角度想,没准儿周玲玲已经在霍西城那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了!

    她压抑下心底的喜悦,对着方亦可劝道,“亦可,我知道玲玲身上有很多毛病,你舅家就这么一个孩子,难免宠着惯着些,可是啊,她绝对是个好姑娘,只是缺了少引导。你是她的堂姐,难道就不能再给她个机会吗?现在让她改掉那些不好的地方,总胜过以后让她去社会上碰壁。我们是她的亲人,我们不包容她,还有谁包容她呢?我知道,你才跟我们相认,对她这个隔着一层的堂妹没多少感情,可是能不能看在妈的面子上,看在她是妈侄女的份上,多帮她一把呢?”

    如果周玉娜强行要求,方亦可自然可以拒绝的很干脆。

    可是她作出这样百般恳求的态度,姿态放得很低,方亦可心里就颇是为难了。

    她思忖良久,才缓缓道,“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诊所不是我一个人的。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再让周玲玲回去,诊所里的职员都会对我有意见,甚至她们也会有样学样,试探我的底线,那我就没有办法管理他们了!更何况,我虽然是诊所的管理者,但上面还有投资人,我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对诊所管理产生大的影响,那么连同我自己的职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顿了下,她又道,“对周玲玲来说,这只是一次实习,诊所不行,她还可以换其他的地方,譬如爸的公司。但对我来说,这是我以后长久要做的工作,相信妈您能够分清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周玉娜本以为她都如此放下身段相求了,方亦可一定不忍因为这事令母女关系僵持,从而答应让周玲玲回去的。

    可是,方亦可却比她料想中要绝决得多!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是没有一句软话。

    甚至还拿什么投资者来糊弄她!

    什么狗屁投资者,投钱的除了霍西城还能有谁?!

    就算方亦可做的不好,难道那男人还能把他的小情儿赶走不成!

    不过是搪塞她罢了!

    周玉娜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堪。

    如果真是她的女儿,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她重重的沉下脸,“我都这么求你了,你还是不答应?!”

    方亦可沉默不语。

    她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不能做的,即便是父母,她也没有办法应承。

    更何况,她根本弄不明白,周玲玲死气白咧的非要在诊所也就算了,为什么周玉娜也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不放弃!

    她只能想,这应该是周玲玲要求的吧,看来,周玉娜对周玲玲的感情,堪比亲生母女了。

    但凡周玲玲的要求,周玉娜就要想方设法的为她达成!

    只不过,她却不想当这个台阶。

    周玉娜冷冷的哼道,“果然是分开了这么多年,说是父母,我们处处担心你,你却只想着用钱打发我们,帮我们租了房子,是不是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的话,都能当旁边风吹走,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我真是失望啊!没找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刚找到你的时候,我这心里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就想着要把这么多年的爱都补偿给你。可是你呢?你拿我们当什么?爱来不来,爱理不理,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为我们租房子不就是怕我们在你那儿长住吗?你根本不想跟我们亲近,自己把自己隔得远远的,跟我们说话还不如跟那个下人陈茹说话开心!是觉得我们一心扑到你弟弟的病上,对你没有帮助,根本就是一家子的累赘吧!”

    她这一番话,如同一柄匕首狠狠戳在方亦可的心里。

    不将这对父母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不放在心上,她何必担忧程怀慕的身体,次次面对他的粗暴冷待,仍然忍下来,依旧对他温言?

    如果真的不放在心上,何必留他们在公寓,又何必担心他们每天在公寓和医院之间跑来跑去太辛苦,也担心他们住的别扭,而想着帮他们找房子,想要让他们住的舒心些?

    如果真的不放在心上,她又何苦让周玲玲去她的诊所,若非那女人太过份,她怎么会做下如此决定。

    并为此急急忙忙过来医院,想对着周玉娜解释,不希望与他们生出误会?

    假如她对于父母的亲情表现的不够明显,那也不过是因为她还不习惯。

    当了二十多年的孤儿,某一天,骤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父母的,并且相认了……换成哪一个人也不可能立刻就投入状态,表现的极为热情,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也需要一些时间,和父母熟悉起来,学着象是其他正常家庭里的女儿一样,和他们亲近,向他们撒娇,把困难告诉他们,同时,也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已。

    为什么这样仓促的决定对她失望,甚至把她的心思想得如此恶劣?

    她有无数的话可以反驳周玉娜。

    包括反过来质问,他们又真的把她当女儿吗?

    如果时时意识到她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过实际行动,让她感受到关怀,他们对她的儿子,甚至连言语上的关心都没有过,更不要说,送给孩子一件小礼物之类的事,如果真的用心作父母,会这样吗?

    对他们疏漏,方亦可不是不知道,但她想,就如同她不适应自己有了父母一样,他们,应该也不再适应他们还有个女儿吧。

    他们的心思,几乎全部都放在了程怀慕身上。

    这,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们都需要时间,需要慢慢适应。

    可显然,周玉娜并不这么认为。

    她将她的不满,全部都倾泻到了方亦可的身上!

    靠在安全门内的程怀慕捂着胸口,他胸膛里的心脏都揪成了一团。

    他清楚的知道为什么方亦可会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他甚至在为她心疼。

    多么残忍的言语!

    他的母亲,怎么可以这么做?

    就因为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因为她有所图谋,就可以这样伤害一个,在欺骗之下,把他们当作父母的无辜之人吗?!

    程怀慕用力闭了闭眼,扶着墙壁,慢慢的向病房走去。

    他听不下去了。

    他害怕自己会冲动的打开安全门,然后曝露出事情的真相,让方亦可从这件无妄之灾中解脱出来!

    可是,他不能。

    程怀慕回到病房,躺到病床上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是怨恨父母的。

    他根本不需要他们为他而做出这种事,就算做了这些,能换来治好他的病的机会,他也会因此而背负着重重的自责心理!

    这种压力,几乎能将他压垮!

    也是他们这种行为,让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胆小又自私的人,而不是他一向以为的,他是个善良体贴,懂得为他人考虑的人!

    这样的认识,太痛苦了。

    “怀慕?你怎么了,又困了吗?还是先吃了饭再睡吧,不然你要饿得难受啊!”

    程怀慕正在内心痛苦的时候,程予良满头大汗的推门进来。

    这样冷的天气,他却因为想快点把饭买回来,给儿子吃上,而走的气喘吁吁,出了这么多的汗,可见,他是有多么的急切。

    程怀幕看着颇为注重形象的父亲,头发都耷拉下来,混着汗,贴在了额头上,显得颇为狼狈。

    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恨父母?

    他更恨的,是自己为什么会生就这样一副不堪的身体!

    拖累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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