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霍西城如何的不能置信,事实就是,霍婉言早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不是变得越来越宽容,而是越来越乖戾。

    尤其是在阿云离开后……

    她的心性越来越扭曲了。

    之所有只斥诸于口头,而不至于形成行动,也不过是她的健康以及目前的境况不允许,否则,很难说,她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霍西城听着她的辱骂之词,心底越发清明。

    终于在霍婉言的发泄告于段落的时候,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后面犹自传来“霍西城!你回来!”的叫声,但他无声的喟叹着,终究还是没有回去。

    以她目前的心态,以自己的性子,继续留下去,只会爆发更严重的争执,而这,是他不愿意发生的。

    在霍西城看来,每一次争执,都会消磨掉一份感情。

    所以,能避免的尽量避免。

    在她或他不能冷静下来之前,不如各自呆着。

    出门,上车,吩咐司机开车,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他看似无恙,同坐在后座的方亦可却察觉他的心情不好。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她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的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想法切实的传达给他。

    他还有她。

    她希望能够给他更多勇于面对的力量!

    回到家里之后,霍西城吻了吻方亦可,便去了书房。

    听到他一直在打电话,方亦可没去打扰他。

    她回到自己房间,意外的,接到了程怀慕的电话,“……姐。”吭吭哧哧的,非常艰涩的,但那孩子到底还是唤了这个称呼。

    方亦可突然之间眼睛发酸。

    她知道,他这一声,叫得很不容易!

    他已经从西城那里知道了真相,知道他的父母因为她,而最终坐了牢。可是,他还是愿意以从前的称呼唤她这么一声,方亦可蓦地觉得,或许,她的噩梦可以结束了。

    这个世界上固然有许多不尽人意的事,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有意无意之中,带给人温暖。

    哪怕零星,可只要有这样的人,那么,光明就不会被乌云遮蔽!

    她含泪笑了,“怀慕……我,我很开心……”

    而电话那一端的程怀慕,在听到这句话后,已然是泪流满面。

    不是没有怨过,可是当自己像健康人一样走动,回想起视频里,律师所说,父母也承认了如何对待她的过程,程怀慕就怨不下去了。

    说到底,认真要责怪的话,他只能怪自己。

    如果他没有生这个病,父母也不会挖空心思,为了要给他治病而不择手段。

    如果在得知父母的谋划时,他就勇于揭破真相,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如果,他没有想要假死脱身,父母也不会走投无路的想要报复她,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绑架,以及一切的一切。

    ……

    想来想去,程怀慕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错,才导致了今时今日这可悲的局面。

    方亦可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事到如今,倘若他再恬不知耻的想要去怨怼她,那才真是丧了良心!

    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无数遍,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程怀慕的心里只有更难过。

    他一方面对方亦可和霍西城非常感激,感谢他们送他到国外的医院,治好了自己的痼疾,可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父母所做下的事,他感到无法面对他们。

    但是,再纠结,再难堪,他也不得不打了这通电话。

    “姐……对不起!对不起!!”

    程怀慕虔诚的诉说着。

    他知道,这一句轻飘飘的歉意,实在无法抵消方亦可所受的苦。

    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方亦可听到这一声声的道歉,不由感慨至深的喟叹,“怀慕,别说了,你没有做错什么。真的,有时候,命运是不由我们来选择的!”

    程怀慕无声的落着泪,半晌,他才勉强平静下来,“我……要回国了……”

    方亦可没有太意外。

    他的父母一直心心念念着他,现在,他病好了,回来也是应该的。

    她沉默了半晌,道,“订好机票了吗?”

    “嗯。”

    “哪天的航班?”

    程怀慕老老实实的说了,就在明天上午。

    方亦可轻叹了口气,“我去接你。”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程怀慕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连忙推拒。

    方亦可却没有理会,“我接了你,会让西城安排你去见你的父母。”

    程怀慕顿时感觉无法拒绝了。

    回国后,想要快些见到父母,他势必需要他们帮忙。

    犹豫着,最后他还是道,“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

    “不用,明天见吧。”

    “明天……见。”

    挂了电话,方亦可舒了口气。

    程怀慕要回来了……这样,也挺好的……

    她怔怔的在房间里坐了一阵,然后来到书房,赫然发现霍西城已经不在了。

    下楼问过陈茹,才知道他刚刚出门,留下话来,说是去办事,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方亦可只以为是公司里有事,也没放在心上。

    却不知,霍西城是亲自去送霍婉言了。

    得了霍西城的命令,许管家不敢不收拾东西,霍婉言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默默的看着。

    她的表情布满迷惘。

    厨房里的陈嫂听司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担心霍婉言,忍不住过来看她。

    许管家早前照看霍西城的时间多,资历比不上陈嫂,见她来了,便识趣的收拢东西离开了房间。

    陈嫂站在霍婉言面前,忍不住劝道:“夫人,您就跟先生服个软吧。这件事,原本也是您说的太过了。太太现在跟先生复了婚,那就一家人,您这么不给她面子,还骂得那么难听,先生听了,心里哪能不难受!送您回去这事,应该也是一时过不去,您跟他服个软,日后好好跟太太相处,这一家人的关系总不至于闹得那么僵!”

    有些话,陈嫂不敢说。

    霍婉言年轻越来越大,就算她有钱,雇得了人照顾她,可是,没有家人在身边,一个孤身老人受保姆欺负的有得是!

    万一对方再心怀歹意,卷了她的钱财一走了之,那结果简直让人不敢想!

    为什么非要这么仇视太太呢!

    就算不喜欢,至少也别非得表现的那么厌恶啊!

    哪怕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先生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啊!

    说到底,还不是怕夫人离得近了,生出不好的心思,害了太太嘛!

    如果不是夫人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样强势、甚至不讲道理,先生也不会如此警惕啊!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只盼着霍婉言能多少想通一些。

    令陈嫂庆幸的是,霍婉言果然没有因为她的劝说而发脾气,但她也没有半分要听劝的意思,神情变得冷冷淡淡,“陈嫂,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我霍婉言在你心里已经这么没地位了吗?如果让我向那个女人道歉,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陈嫂:……

    一句话堵死了她的嘴。

    说到这种地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了。

    只得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刻意。

    还不到约定的一个小时,霍西城就过来了,他神情冷淡,一如平常。

    这个时候,许管家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放到了客厅的门口。

    只是霍婉言还在楼上,没下来。

    见霍西城看过来,许管家忙道,“我去看看夫人……”

    “还是我去吧。”霍西城阻止了她,自己起身去了房间。

    霍婉言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她的背不再像以前那样挺的笔直,而她脸上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也随着一个人的独处而消失了。看着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单薄消瘦,霍西城静静的凝视着,却找不到曾经会有的心疼了。

    知道这个女人曾经生下他,曾经看着他长大,也知道,她的人生并不顺利。

    他不是没有心疼过她。

    曾经,他隐忍着她的种种要求,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感到开心!

    可现实证明,能令对方最开心的,他永远也做不到。因为他不是一个能够事事接受他人控制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到后来,她对亦可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

    他想,或许他也是有错的。

    他无法像其他人家里那种正常的儿子一样,对她嘘寒问暖,为她彩衣娱亲。

    他能做的,也只是问问她的生活,然后打理好她最在意的霍氏集团!

    可是慢慢的,事情就拐向了一个连他也无法控制的方向……

    事到如今,将她送回老宅,保持着距离生活,这大概是他惟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您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霍西城淡淡说道。

    霍婉言转过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道,“如果我永远都准备不好呢?”

    霍西城不动声色的道,“您别开玩笑了。”

    霍婉言低低的“呵”了一声。

    他认为她在开玩笑?

    这真讽刺!

    她抿紧了唇,不再说自己认为软弱的话,虽然她很想大哭大叫,歇斯底里的大闹,她想痛斥面前这个由她生下的男人,责备他的无情无义,为了一个女人就遗弃了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不能。

    不能再抹去自尊,这么做了。

    否则,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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