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令哥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母后何在,怎地不来救我。”忽然又想到野利氏已被罢后,便是赶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他心念急转,回道:“回父皇的话,孩儿只是突然想到这芝娜乃是之前‘西夏公主’阿依慕的侍女,而如今新册’西夏公主‘哈依莎一双眼睛与阿依慕如此相似,儿臣因而怀疑这两个人极有可能便是同一人,一时急于追查,故专程提了芝娜来问话。不过儿臣现下已知,这哈依莎实非阿依慕。”

    李元昊道:“朕当日在殿上便已问过,你不是说朕认错了人么,如今怎又怀疑起来,依我看,这哈依莎就是阿依慕,是也不是?”说罢一双鹰目直钩钩地直视哈依莎,似要看穿她。

    阿依慕自来到西夏,面纱便不曾取下过,始终只露出一双美目。眼见那李元昊盯住自己,当即垂下眼帘,不与他正视,故作害羞状道:“皇上,民女说过,我就是哈依莎,并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更不是那个什么阿依慕,若是皇上怀疑,我便取下面纱,让皇上瞧个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阿依慕,只是皇上见了我的面貌之后,务必将我娶了,否则,否则我立时死在皇上面前,反正民女也实在不想远嫁到吐蕃这个鬼地方。”

    阿依慕这一招使得实是大胆已极,其实之前那次在皇宫之中,李元昊要看自己真容,她已经用过一次。但这一次,李元昊并未说要看她面纱下真容,她却主动要求让李元昊看,话语中透出的二层意思却俱是以退为进,第一层,若是李元昊看了,自然必须娶她,然而她美丑却是未知,李元昊要冒极大风险;第二层,若是李元昊看到她真容却不娶她,则她便要寻死,而且阿依慕特意提及远嫁吐蕃一事,便是要让李元昊心生顾忌,生怕落个鸡飞蛋打。

    李元昊本来确实也想见见她真面貌,被她如此一说,不禁呆得一呆,若是说要看她真容吧,自是再也别想得到了那部“可得天下”的奇书《武经总要》,眼见只消再过得一日之后吐蕃特使便要来迎娶“西夏公主”,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惹出意外。

    权衡之下,李元昊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你的真容,便留给你的吐蕃王子吧,朕信你说的话。你且安心暂居绛福宫,加紧熟习两国宫仪,好生准备出嫁吧。”

    李元昊口中如是说,心中却直是狐疑,为何当初阿依慕宁死不愿嫁给自己,而眼前这个哈依莎,却说若见了真面貌后不能娶她便要自己寻死。当真是大大不同,大大奇怪。

    他一双目光忽地又转向太子,道:”传朕口谕,大夏国太子宁令哥,行事无端,目中无人,实难堪其用,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收回册宝,废东宫位。”传奉口谕大臣应声记了。

    宁令哥闻言,心中又惊又怒,却也不敢再发一言,唯恐李元昊一怒之下,要下旨杀了自己。心中却暗暗发狠道:”过不了两日,我定要你后悔今日所作的决定。”

    李元昊转眼又看了看芝娜,道:“来人,将这个浣衣女拖去斩了。”两名铁甲侍卫当即走上前来,左右一把将芝娜双臂挟住便往门外而去。

    阿依慕大惊,急向宁令哥望去,示意要他开口求情,不料那宁令哥却只低了个头一声不响。

    情急之下,她正欲拉下面纱向李元昊表明身份,再以死要挟。忽听一个声音厉声道“我看谁敢带走她!”

    众人望去,却见废后野利氏走到堂前,指着芝娜道:“皇上,你今日若要杀她,便连我一起杀了。”

    李元昊见是野利氏,冷冷道:“你现已是废后,还敢妄言干政?谁给你的胆子!”

    野利氏道:”正是因为我是废后,才无所顾忌,大不了你把我命拿了去。想我野利一族,两位哥哥为大夏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却被你错杀;你另立新后,将我罢黜也便罢了,今天好端端的,儿子的太子之位又被你废去。我们甚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现下我连命都不怕丢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她大声控诉,声音甚是凄厉,又夹着放肆笑声,虽是白天,但亦显十分恐怖。

    野利氏虽是废后,但积威犹存,那两名侍卫心中也颇为忌惮,一时不敢继续拖了芝娜去行刑。

    李元昊听她提及野利兄弟被自己错杀一事,心中不免有愧,但他终究是一代枭雄,绝不肯低头认错。当下仍是态度强硬地喝道:“朕说的话,谁敢不听,你们还不快将这个浣女拉下去斩了。”

    那野利氏其实并非有意要保芝娜,只是当日芝娜乃是她向李元昊求情才割舌留命送入浣衣局,此番李元昊无缘无故要将她杀了,显是冲着她野利氏而来。野利氏现在后位已失,太子又遭罢黜,一口恶气在心里堵得难受,俗话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此刻她便是豁出一条命,也非得与李元昊对着干不可。

    野利氏听李元昊仍是要将芝娜带下杀了,不觉大怒,立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芝娜手臂不放,对着众侍卫道:“你们要杀她,先把我杀了。”

    此刻阿依慕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跪下道:“民女叩见皇上,民女恳请皇上开恩,民女有幸被圣上恩宠,选为‘西夏公主’,不日即将远嫁,正当我大夏全国同庆之时,还望皇上能够慈悲为怀,缓开杀戒,大赦天下。”

    宁令哥见母亲与“西夏公主”都出面求情了,自己再按兵不动,实显太过窝囊,当下也跪前一步道:“儿臣恳请父皇开恩,吐蕃迎嫁‘西夏公主’在即,实不宜开杀戒。”

    李元昊忽听“全国同庆、不日即将远嫁、缓开杀戒、大赦天下。”等字眼,顿时一楞,心道:“是啊,我西夏一向推崇佛教,又值远嫁‘西夏公主’的大喜之时,若是开了杀戒,恐怕要被众臣诟病,世人贬低。”

    当下哈哈大笑道:“还是‘西夏公主’说得有理,罢了,罢了,免了她死罪。”说罢,李元昊将手一挥,带了多吃己转身离去。那两名随从侍卫放开芝娜,归入铁甲队紧随其后而去。

    待众人散去后,阿依慕上前扶住芝娜道:“好妹妹,刚才姊姊险些又害了你。”芝娜不住摇头,面上露出笑容。

    野利氏道:“这次实是哈依莎救了芝娜,李元昊滥杀成性,这次若非哈依莎提醒他出嫁大喜之时不宜杀生,他断不会收回成命。”

    宁令哥呆立一旁半晌无语,阿依慕心中本觉行刺一事十拿九稳,眼见这次宁令哥在李元昊面前懦弱无能,登时感觉此人实不可靠,恐怕报仇一事并非易事。

    阿依慕当即直接问道:“太子陛下,你的计划是否照旧进行?”

    宁令哥垂头丧气道:“你也听见了,现下我已是废太子了。只怕便是杀了李元昊,也由不得我来继承王位,这计划,只恐怕我是有心无力啊。”

    一旁野利氏听了,顿时大为不满,对宁令哥道:“儿啊,事到如今,你竟退缩起来,这成何体统。适才李元昊这般恣意生杀,你不敢发一句话,反倒要我们这些女流之辈冲在前头,以你的这胆气,将来如何做大夏国的新皇帝?”

    宁令哥见母亲当着外人指责自己,登时面上无光,辩道:“母后误会了,孩儿实非害怕退缩,孩儿只是担心现下身份不同了,那没藏相国会因此不再力保我登基,因此生出些顾虑,适才显得迟疑,实非孩儿害怕。”

    野利氏心中一惊,暗道:“我是废后,儿子是废太子,俱都不受李元昊待见,今后日子必不好过,若要力保行刺计划成功,看来非指望野利烈流和阿依慕双险不可,这还不算,便是一举刺杀成功,还需依靠那掌握三军兵权的没藏相国极力拥戴推举才能顺利登基,那没藏讹庞为人狡诈,万一临时变卦,道我儿太子位已废,以此为借口不扶我儿继承皇位,这确实不能不防。”

    宁令哥见母亲也迟疑起来,更觉行刺计划难行,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阿依慕见状,心中暗道:“宁令哥绝非热血男儿,空有满腔怨愤,做事畏手畏脚,不堪大用,这便如何是好!我还是想办法回到大哥小妹那里去商量对策。”

    当下她先与芝娜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分别前在芝娜耳边轻声告诉她说,不日便将她接出浣衣局,让她务必好生保重自己。芝娜眼中含泪,比划手势告诉她,一定要彼此保护好自己,直到彼此再次相聚。

    随后向野利氏、宁令哥请辞,说要先回到大哥与小妹处话别。野利氏允了。阿依慕想想仍不放心,离开前又再提醒宁令哥,后日自己的大哥与小妹还需扮作宁令哥随从,帮他提送礼物进宫,要他届时务必不可因慌乱而露了形迹,宁令哥满口答应了。阿依慕这才离了毓祥宫,回到与沐寒衣所住的屋中。

    阿依慕将适才被宁令哥从绛福宫找去野利氏毓祥宫的事与沐寒衣说了,沐寒衣听得大惊,连忙叫来胡振邦共同商量。胡振邦将阿依慕所述的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想,道:“这个宁令哥虽然恨极李元昊,又受了没藏兄妹的唆使,可一旦临事,便畏缩不前,实是难堪大用。只是现在此计划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刻收手,只恐没藏相国先发制人反告宁令哥谋逆,向李元昊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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