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公元655年),五月二十一,巳时五刻。

    长安东永兴坊,武府大门外,薛礼率千牛卫巡逻,楚神客守大门口。院子里站满人,武家人以杨氏为首,其余人以黄袍为尊。黄袍左边是美艳少妇,右边是铁塔巨汉,对面五只紫色老狐狸。

    土黄色黄袍是李九,少妇是武媚娘,大汉是武康。火山喷发祸及百里,三国联军撤出新罗,高句丽战事结束。死里逃生之后,带钱顺和林平郎,快马加鞭回长安。再次客串驿卒,沿途乘驿马,三天前抵达。

    对面五个紫袍,年岁六十左右,皆货真价实的大佬。太尉、扬州都督、赵国公,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河南郡公,褚遂良;中书令、固安县开国公,崔敦礼;侍中、颍川县开国公,韩瑗;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来济。

    原中书令柳奭,也是个有能力的,可惜被媚娘坑了。年前政治风波,媚娘状告王皇后,行巫蛊厌胜之术。柳奭是王皇后的舅舅,因外甥女拜中书令,吓的赶紧辞职。暴怒李九不放过他,直接赶出长安,贬为遂州刺史(四川省遂宁市)。

    相比中书令的调动,武康更关注中书舍人,那个即将丢官的李义府。此次重回长安城,要完成三件事:一、献上建筑神器,为媚娘增加政治实力;二、找情妹新城聊天,抱私生子或私生女;三、拜访李义府,开启“废王立武”风暴。

    先完成第一件,征得李九同意,对钱顺、平郎使眼色。两人来到中间,揭开地上麻布,露出两米见方水泥板。水泥作为建筑材料,后世家喻户晓,也是穿越家装逼首选。

    节目效果很好,大佬们瞠目结舌,目光聚焦水泥板,既震惊又鄙夷。震惊平整的石头,鄙夷上面的字:吾皇万岁万万岁,媚娘永葆青春。如此不要脸的马屁,只有“武佞”一家,别人要脸拍不来。

    媚娘心花怒放,向康郎投去赞许;李九老脸微红,捂嘴干咳两声。缓缓蹲下,轻抚水泥板,仔细研究;大佬满脸鄙夷,各找位置蹲下,伸手或敲或抠。

    研究老长时间,个个百思不解,这就是水泥吗?李九让众人闪开,吩咐薛仁贵动手。老薛当仁不让,拽出腰间钢刀,卯足劲劈石板。一时间电光火石,只留浅浅白印,石板坚硬如铁。

    百炼钢刀刃卷口,薛礼肉疼心疼,随手丢地上。往手心吐唾沫,双手不断揉搓,接二十多斤铁锤,活动筋骨拉开架势。武康脚步移动,挡在媚娘身前;千牛卫保护李九,却被李九推开;无忌哥摆手,带领小弟后退。

    铁锤砰砰砸混凝土,噪音震耳欲聋,碎屑四下飞溅。再看青色石板,只有浅浅凹痕,最深不过半寸。武康觉的可乐,足足十公分厚,就算项羽在世,估计也砸不碎。

    现场鸦雀无声,大佬各怀鬼胎,纷纷交头接耳。约莫半刻钟,李九转过身,手指盆里粉末,试探着问:“这个混凝土石板,就是用水泥、泥沙、碎石子混成?”

    此处应有装逼,武康扫视众人,小心翼翼回话:“陛下圣明,正是混合而成,是以称混凝土。这盆灰色粉末,就是火山灰水泥,按照合适配方,石灰掺杂火山灰。”

    手指建筑材料,继续科普:“粗沙、碎石和水泥,用水搅拌均匀,称之为水泥浆。木板钉成模具,里面放些铁条,也可以不放。泥浆倒入模具,用木板压实、抹平,凝固成混凝土。抗雨水冲刷,百十年不腐,用于建筑和修路。”

    见他们脸色怪异,再次着重强调:“其实很简单,只要有火山灰,傻子都能造水泥。上个月讨伐高句丽,巧遇火山爆发,险被火山灰活埋葬。便带回来几包,掺成水泥做试验,竟然成功了。”

    院里再次安静,无忌哥面沉似水,大佬们鄙夷略减。特别是褚遂良,还露出几丝赞许。火山喷发救伤兵,类似诸暨抗瘟疫,符合武佞的风格。

    这个小兔崽子,虽然没有风骨,虽然不是东西,却能在危急关头,从容指挥伤员撤退。三人三马舍身犯险,救助无法跑路的伤员,足足一百一十五人。这个真不能黑,然而并不代表,我会放过你。

    想到这上前两步,干咳两声说:“敢问武刺史...哦不对,应该称武都督。石灰掺火山灰,变成水泥;掺沙石和水,变成水泥浆;几天后凝固,坚不可摧混凝土。这些你从何得知,哪本典籍记载,老夫从未耳闻。”

    您老没听过的,简直不要太多,听说过灰太狼吗?搞事儿啊你!武康翻白眼,开始编谎言,很快有说辞。眼珠转动,挂邪恶诡笑,准备恶心他们。

    干咳两声,抱拳行礼:“回禀褚公,当初被妖人污蔑,被迫离家出走。投奔婺州途中,偶得一本古书,上有只言片语。途中靠莲子充饥,虽填饱肚子,也吃坏肚子。没有厕筹,就用那本书...到了婺州城,书也用完了。”

    此言一出,褚遂良黑脸,胸脯剧烈起伏。无忌哥冷哼,大佬们鄙夷,李九也皱眉。媚娘当即决定,事后严加管教。用纸出恭的糗事,已经被读书人唾弃,上古秘书都敢用,简直在作死。

    武康低眉顺眼,不看他们脸色,作为有痔青年,厕筹就是要命。暴风骤雨来袭,褚遂良开喷,韩瑗、来济帮腔,崔敦礼点评。李九置身事外,媚娘不好答话,只能暗暗焦急。

    这些都是小儿科,足球场被万人唾骂,俺都不放心上。思绪果断放空,遥想杭婺边境,梨园里的小窝棚。与崔小晴坦诚相待,共诉离别哀愁。小官迷张口闭口,就是越州大都督,这下遂她意了。

    贵端水战役,后勤管的好,八成伤兵痊愈。之后发生的事,缺非常喜感:辽东的贵端水,是大唐的钢锯岭,我是大唐版戴斯蒙德。救出百余伤员,政治意义重大,李九论功行赏,去掉“检校”二字,加封越州大都督。

    身为婺州刺史,兼任越州都督,完全没有问题。伟大的无忌哥,也兼着扬州都督,房仁裕只是刺史。越州是中都督府,掌越州、杭州、括州、婺州,台州军权。

    然而没有卵用,五州没有府兵,现在能调动的,只有婺州民兵。若调其他四州民兵,必须有朝廷圣旨,还要看各州刺史的脸色。所以基本不可能,用一句话概括,蒙古国海军司令。

    好处是官阶提升,中都督官拜正三品,比婺州刺史高两级。正式成为三品大员,名正言顺穿紫袍,腰间可佩金鱼袋。武康的名字,正式入住婺州志,以及金华县志。

    其实说起来,不算官升两级,而是步步高升。五月初八那天,朝廷批准婺州升级,婺州正式升为上州。婺州刺史升从三品,再封越州都督,只是官升一级。

    突觉脑门生疼,瞬间灵魂归壳,见媚娘龇牙瞪眼。感觉很委屈,老姐你秀逗啦,削我耳雷子做啥?

    媚娘恨铁不成钢,瞪小鹿眼训斥:“明天就请太医共诊,治好你的癔症。陛下问话,火山灰水泥,只能用火山灰吗?”

    豆大冷汗滑落,此情此景走神,作死的节奏。赶紧抬头,见李总龙颜浅笑,不禁松口气。老褚、老韩和老来,车轮战喷我,只能唾面自干,我喷不过他们。

    考虑媚娘的问题,露出淡淡苦笑,颇有些无奈。水泥有很多种,现在能搞的,只有火山灰水泥。于是实话实说:“回禀陛下,火山灰不可替代。不过别担心,从前线回来时,程都督和苏将军,正收集火山灰,不日运回长安。”

    此言一出,李九很失望,韩瑗叹息道:“此物虽好,原料却难求。两位将军收集,对大唐来说,杯水车薪。加固城墙与宫殿,修复全国道路,需求量太大。”

    您老说的对,可是没办法。眼珠转几圈,计上心来,决定祸水东引:“韩相公所言极是,此物若要推广,必有海量火山灰。大唐没火山群,只能从外面寻找。”

    无忌哥瞳孔紧缩,大佬们感觉不妙,武康继续勾引:“据我所知,距离最近的火山群,在靺鞨东北的长白山、大兴安岭。另外就是倭国,到处是火山,比靺鞨更多。咱们可以购买,或者出兵讨伐,抢夺火山群。”

    众人不置可否,武康考虑片刻,再抛重磅炸弹:“火山灰可以造水泥,也是最好的肥料,能让劣田变良田,让良田大幅增产。据古书记载,至少提高五成,也不知道真假。”

    所有人震惊,增产最重要,无忌哥都不淡定了。媚娘很兴奋,投以赞许目光,武康却有些心慌。五成是胡说,火山灰有磷和钾,类似后世化肥,应该能改良土壤。

    李九意识到重大,决定召群臣共商,转身看向武康,摆出和煦笑容:“无论水泥还是肥料,皆利国利民的,爱卿再立新功...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就没意思了,言外之意不想赏,当然我也不能要。刚升越州都督,虽然没卵用,不能得寸进尺。于是酝酿情绪,摆出庄重肃穆,准备婉言谢绝,顺便表忠心。

    媚娘款步上前,温言软语提议:“陛下若是要赏,还赏他衣袍吧。赏赐的绯袍,他与叛军厮杀,被砍的千疮百孔;赏赐的紫袍,在火山中救伤兵,被火山灰糟蹋。”

    贤内助啊这是,李九眉开眼笑:“媚娘言之有理,爱卿穿衣太费,再赏件紫袍吧。最近内库紧张,不如这样吧...朕为晋王、太子时,所穿的衣袍,存放在尚衣局。全部拿出来,给爱卿改做紫袍,媚娘以为如何?”

    媚娘喜出望外,感觉拉武康谢恩,歌功颂德完毕,信誓旦旦保证:“不劳尚衣局,妾身亲自动手,给二郎裁缝衣袍。反正要给贤儿做衣,便一起做了,请陛下恩准。”

    李九连声叫好,大佬们脸色怪异,武康差点高潮。世界太美好,皇帝的衣料,皇后亲手缝。这要穿在身上,得多有面子,一时美的找不到北。可惜他不知道,正是这件衣袍,给他带来杀身大祸。

    惠而不贵的赏赐,李九很满意,既显皇恩浩荡,也花不了几个钱。立刻起驾回宫,回去研究水泥、肥料,留下媚娘陪武康,你们姊弟好好叙旧吧。

    姐弟俩送走他们,和杨氏、武顺闲聊,媚娘提出逛街。这个必须同意,等她换上男装,两人去逛东市。楚神客、林郎平和钱顺,率千牛卫护卫,远远跟在后面。

    出永兴坊,过崇仁坊,来到热闹东市。商业异常繁荣,叫卖不绝于耳,比婺州东明道强多了。随便买些东西,媚娘要逛平康坊,搞的武康蒙圈,您老去红灯区合适吗?

    不理妹子们的风骚,走入僻静小巷,媚娘终于开口:“四月初九那天,新城产下女婴,眼睛和你很像。也是个有福的,他大人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漂亮。”

    扎心了老铁,武康尬笑挠头。想到李淳风的批言,有些淡淡的纠结,摇头苦笑道:“李太史给我相面,说我子嗣艰难,看来所言不虚。小晴生闺女,新城也生闺女,难道生不出儿子?”

    媚娘柳眉微蹙,片刻后摇头:“他说子嗣艰难,没说绝无子嗣,你就放心吧。正月二十九,我产下贤儿。俩孩子的婚事,也该确定了,康郎你说呢?”

    说个屁呀,订娃娃亲很不好,武康干咳两声,满脸赔笑:“要不这样吧,让我家二丫,做李贤的王妃。新城是长公主,身份比崔小晴尊贵,二丫配的上。”

    说罢暗暗道歉,二丫对不起,别怪爹偏心。李贤没好下场,为保护你姐姐,我都豁出去了。媚娘呵呵冷笑,在小院儿前停下,急促敲门三下,再缓敲两下,三长两短。

    好家伙头皮发麻,要是不答应,也会三长两短吧。小门很快打开,两老妪行礼,媚娘缓步进去。武康硬头皮跟上,向满天神佛祈祷,让这娘们儿失忆吧。

    钱顺、林平郎想进门,被楚神客拦住,冲他们笑道:“大佬们说悄悄话,咱们别打扰。我说顺子、老林,和愚兄说说,火山历险的故事。”

    两人也不担心,大佬不会有危险,昭仪不会为难他。然而,大佬不这么认为,看着媚娘缓缓磨墨,以及平铺的白纸,眼泪下来了。这位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立婚书,逃不掉喽。

    磨好墨,淡淡说:“新城身份再尊贵,二丫也是私生女,配不上贤儿。闹闹必须成为,我的儿媳妇。要么李弘,要么李贤,自己看着选。”

    “孩子还小,以后再...”

    “选!”

    “李贤...”

    这就无奈了,她决定的事,真的拒绝不了。现在若不同意,李九圣旨下来,结果还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吧,竭尽全力保护闹闹,不被李贤牵涉就行。

    媚娘亲自执笔,写俩孩子生辰八字,盖俩大人手印。婚事定下来,一式两份,各留一份。老妪送来热茶。两人对面坐,媚娘遣散婢女,优雅的品茶。

    几分钟后,再次开口:“我在皇城西修真坊,给你准备了宅院,以后再来长安,就住在那里。以后在永兴坊武家,必须滴酒不沾,更不许留宿。”

    武康蒙圈,怎么了这是?也懒得问原因,直接点头答应,不喝酒不留宿而已。媚娘很满意,放下手里茶杯,弯腰拉条胡凳。放上双脚,自言自语:“妇人生孩子,身体吃不消,才走几步路,就腰酸腿疼。”

    得嘞您老,俺伺候着。武康撇嘴,拉胡凳坐下,给她做小腿按摩。

    媚娘微眯双眼,几分钟后说:“上次你喝醉,留宿永兴坊,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不想再次发生,所以有此安排,康郎要理解。”

    武康闻言,很是莫名其妙,什么不好的事...斟酌片刻,试探着问:“不会耍酒疯吧,当时钱顺也在,他肯定会阻拦。媚娘你是不是,怀疑顺子?”

    媚娘摇头:“顺子是你的心腹,和楚神客一样,可以信赖。不过有些事,他不会管,甚至推波助澜。当初在诸暨,若新城下毒,他们肯定阻止;若是迷药,他们不会管。”

    尴尬又无奈,武康撇嘴抱怨:“如此私密之事,您老都知道,到底在我身边,安插多少眼线?感觉很受伤,最亲爱的阿姊,都不信任我喽!”

    “那是为你好,省的你犯浑”,媚娘翻白眼,哼哼两声说:“就是因为犯浑,惹下多少祸事?火山救人,诸暨抗瘟,意图殴打褚遂良,都不是小事。别老揉小腿,大腿也酸疼,赶紧给我按摩。”

    这样不好吧,感觉过线了,接到肯定眼神,选择屈服淫威。媚娘很满意,舒服闭双眼:“你上次醉酒,做了糊涂事,没有印象吗?和我说实话,是真没印象,还是装傻充愣?”

    武康努力回忆,和敏月玩五子棋,貌似直接醉倒了。丝毫没印象,片刻后肯定摇头,有时间问问钱顺。

    媚娘知道他的想法,摆摆手说:“没印象就算了,不要问顺子,就当没发生。”

    双手交叠放小腹,嘴角扯微笑,心情相当不错。你只能对我忠心,只能为我做事,不许对任何人分心,我姐姐也不行。想到这睁开眼,纠结几息说:“后天离开前,去拜访崔舅翁。陛下想立我为后,却没人敢提。”

    肯定没人敢提,都不敢得罪无忌哥。您的意思很明显,让我说服崔义玄,上书立你为后。不过有更好人选,武康胸有成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离开长安前,给你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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