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后面,目送她朝黑暗中走去,前方的地平线上一片苍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感到心里发苦。在他想孤独的时候,是她又让他有了交融。她让他牺牲了一个铁了心要遗世独立的男人那苦涩的孤独。

    他转身走进黑暗的林子中,四下里一片寂静,月亮静止在天际。但他能感到夜的喧嚣,那是高铁偶尔路过的声音,是大路上来往车辆的嘈杂声。

    缓缓地,他爬上了那个光秃秃的山顶。从山顶上,他能俯瞰整个乡村:乡村还是很大变化的,至少到处都安装了路灯,还有上屋围农场里面里昏暗的灯光。

    他再次走入森林中,那里黑暗但远离尘嚣。但他知道林子里的遁世是虚幻的。一个男人再也无法遗世独立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古代,不允许有终南山隐士的存在。现在他有了这个女人,就是给自己套上了痛苦与毁灭的枷锁。凭着他的经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并不是女人的过错,甚至也不是爱情的过错,也不是欢爱的过错。在这个过程中,似乎没有人对,但也没有人错。

    他柔情万般地思念着那女人。可怜孤单的人儿,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还有,哦,她身边那些粗俗之物怎么配得上她呢!可怜的人儿啊,她也像野生的风信子一样脆弱。

    他下决心要保护她,保护上哪怕短短的一段时间,反正那冷酷无情的现实世界早晚会把他们双双毁灭的。这个社会,还容不下这种事情发生,还远远容不下。

    他背着枪,领着狗回家了。他独自一人生活,喜欢这种安宁。他的房间很整洁,但有点寒酸。

    他拿起一本写佛经读起来,可今晚他读不下去。他穿着衬衫坐在灯光前,没吸烟,只有一缸子啤酒相伴,一心只想着黄思瑶。

    实话说吧,他感到悔不当初,或许这主要是替她悔。他有一种预感。他不觉得这是是非问题,他并没有良心上的困扰。他知道所谓良心主要是对社会的惧怕,或是对自己的惧怕。他并不惧怕自己,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惧怕社会,凭本能他知道社会是个恶毒的、半疯的野兽,这个社会可能会吞噬他。

    那女人!如果她能同他在一起,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那该多好!想着想着他欲念又起,那东西便像一只活生生的小鸟一样躁动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压抑,害怕他和她被暴露给世俗社会,他感到心情沉重。她,可怜的小女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年轻的女人。不同的是,他进入了这个年轻女人的体内,而且还对她怀着欲望。

    在那奇特的欲望的驱使下他伸了个懒腰。在过去的四年里他一直独身,与男人和女人都割断了联系。他站起身来,拿起外衣,拎上枪,带着狗走入了星光灿烂的夜色中。他爱这黑暗,将自己藏匿在这黑暗中。这黑暗的夜很像眼下他高涨的欲望,无论如何,这种欲望是一种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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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黄思瑶正疾步穿过树林朝家里走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刚刚发生的事还来不及反思,她要赶回去正点用晚餐。

    发现门锁着,她有点烦,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得按门铃叫门。开门的是博太。

    “哎呀,是您呀,张太!我正想您没准儿走丢了呢!”她有点逗趣地说,“张少爷倒是还没问起您呢,他正在接待老林谈事儿呢。看来老林是要在这儿用晚餐,您说是不是,夫人?”

    “像是吧。”黄思瑶说。

    “要不要晚一刻钟开饭?您得有时间不慌不忙地换衣裳呀。”

    “最好这样。”

    那老林叫做林骊威,正是农场经理,总负责。比张海飞年长许多,是东北过来的。他这人不够有活力,令张海飞不是很满意。他跟不上互联网的形势,农场的工人对他也不是很服,他们使出的绝招就是磨洋工。

    不过黄思瑶喜欢老林,但不喜欢他那个谄媚的太太,今天她没来,这让黄思瑶心里高兴。

    老林留下来吃晚饭了。黄思瑶是男人特别喜欢的女主人,她是那么谦和,对客人又那么殷勤细心,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娴静的神态足以掩饰她的内心。

    黄思瑶扮演这样的女人的技艺算是炉火纯青了,几乎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当然绝对是“第二”天性。但奇怪的是,当她扮演这样的角色时,她能忘我地投入。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能上楼独自想点自己的事。她总是在等待,似乎她就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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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仍然感到困惑不解,不知道该作何感想。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真的喜欢她吗?她感到并不怎么喜欢。但他心肠好。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某种温暖、天真的善良,来得奇特,来得突然,几乎令她的身体为他绽开。不过她觉得他可能对任何女人都那么善良。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到奇特的慰藉。他是个有激情的男人,健康而热情。不过他或许不很挑剔,他可能像待她一样对待任何女人,他不太在乎是谁,她在他心目中仅仅是个女人。

    也许那样更好。无论如何,他对作为女人的她是善待的,以前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对待她呢。男人们对她这个人很友善,但对作为女人的她则有点残酷,要么看不起她,要么全然忽视她。对作为张太的她,男人们简直是彬彬有礼,但对作为女人的她则不然。而这个男人却不理会她是黄思瑶还是张太。

    第二天她又去了林子里。这是个阴沉寂静的午后,所有的树木都在沉静中努力发芽。今天她几乎能够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就像那些高大的树木,元气充足的体液在内部向上、向上涌,直涌到嫩芽的顶尖上,冲绽开小小的火苗样的树叶,那叶子呈现出如血的古铜色来。这就如同一股潮汐,喷涌而上,直冲天空。

    她来到那片小空地儿,可他不在。她并没有太想他来。那些小雏鸡们在轻快地满地乱跑着,就像一些小昆虫一样,笼子里的黄毛鸡妈妈们则在不安地咕咕叫着。黄思瑶一边坐下看着它们跑,一边等待着。她只是等待着,因此连小鸡她也没怎么注意。她在等待。

    时间过得梦一样缓慢,可他没有出现。她并没太期待他能来,因为他下午从不来这里。她必须回家用茶点了,可要走却要下一番决心强迫自己才行。

    “好啊,好!”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到。他还是个大孩子时,对我可好了,那会儿特德刚死。好啊,好!如果克利福德知道了,看他说什么!”

    想到此,她一边解气地看看已经入睡的克利福德,一边蹑手蹑脚地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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