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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江沅见李隆基为难,顺势上前扶住他,对众臣道:“圣人怒极,突感不适,今日便先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萧江沅虽比李隆基还要年轻许多,毕竟是天子近侍,臣子们不论官位高低,多少都要给她些面子。更何况她向来客气和善又周到,忠臣也好奸臣也罢,都对她印象极好。眼下又是以天子身体为理由,众臣没有不从的。

    刚一回到武德殿,李隆基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原样,冲萧江沅笑道:“你倒机智。”

    “大家是顾及薛王,想要赦免王国舅么?”萧江沅问道。

    “五郎若是入宫来求我,我怎能不顾兄弟之情?”李隆基虽有无奈,目光却转而一定,“所以你方才处置得非常好,我今日身子不爽,谁都不见。这位王国舅便算是我向天下证明,绝不姑息皇亲国戚的决心,只要事情属实,一定会罚。只是……”

    “只是薛王是一定会入宫求情的,大家不见他,但上皇和太妃一定会见。”萧江沅凉凉地道。

    “我就是头疼这个。阿耶才不会帮我呢,太妃又向来听阿耶的,若被五郎说动,我这便不好办了。”

    “那就让他们别被薛王说动,或者干脆,让他们反过来说服薛王。”

    “五郎确实最听太妃的话,可……我要罚太妃的亲弟弟,还让太妃帮我劝五郎别为此事生气求情……我可不敢,也没那个脸。”李隆基越想越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阿耶一定会骂我的。”

    “那便让臣去替大家挨骂吧。”萧江沅微微一笑。

    见萧江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隆基考虑再三,终是道:“那便趁着五郎还没入宫,你赶紧过去。若一个时辰还没回来,我就去阿耶那救你。”

    自从李旦交大权于李隆基,便从甘露殿搬了出来,携薛王太妃一同住到了承庆殿。李隆基却不敢马上住进甘露殿,除了留宿在后妃宫里,便是在武德殿或立政殿居住。李隆基自是表达对上皇的尊崇和孝心,李旦则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自那以后,他便安心和薛王太妃同宿同起,醉心书画音律,一时竟仿佛回到了少年之时。这一日萧江沅到来的时候,他正和薛王太妃一边打羯鼓,一边借着拍子,作箜篌的曲子。雅兴突然被打扰,来的人又是萧江沅,李旦很不开心,便对萧江沅爱搭不理。

    薛王太妃向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又颇喜欢萧江沅,便欢欢喜喜地道:“阿沅今日怎么来了,可是三郎有事?”

    萧江沅是带了李隆基的礼物来的,本想寒暄一番再说正事,见薛王太妃如此心直口快,她便也直接将御史弹劾王仙童一事,告诉了薛王太妃:“……国舅毕竟是太妃的亲弟弟,又是薛王的亲舅父,此事圣人自是想压下来的。奈何国舅此事已在民间声名颇显,引起了不小的民怨,那御史可是在朝会上正大光明弹劾,所列出的罪状证据确凿,先前圣人为了拜姚相公为相,又承诺过绝不姑息皇亲国戚……”

    薛王太妃打断道:“所以圣人,是打算处置他了?”

    萧江沅垂眸叹道:“圣人为了此事,方才在朝会上竟发了头痛病,还不曾做决定。奴婢想……”

    薛王太妃忙拉了拉李旦的袖子,见李旦仍低头看着乐谱,丝毫不为所动,急道:“三郎可请了侍御医看?这种时候,你不在他身边侍奉,来我这做什么?”

    “圣人本想亲自过来的……”

    薛王太妃又打断道:“李家的头痛病哪有不严重的,赶紧请侍御医,卧床休养才是,可别让他乱动了。”

    “正是。”连着被打断了好几次,萧江沅暗叹这薛王太妃虽老矣,急性子却不曾改变,好在她尚有应变能力,“圣人一向身体康健,突发头痛,多为心病。依奴婢看,圣人此番应是会惩罚国舅无疑了。”

    萧江沅说着双膝跪地,伏拜道:“圣人无法亲自对太妃解释此事,心中实在有愧,奴婢斗胆,请太妃体谅圣人之苦和至孝之心,若真有降罪国舅那一日,太妃千万别怪罪圣人。”

    萧江沅是代表李隆基来的,说的话自然便是李隆基的意思。一番话下来,李隆基的犹豫和无奈均已表明,决定也已透露,还占了先机,让人开不了求情的这个口,可谓是滴水不露。只可惜这些她想好的一番说辞,被薛王太妃断成了几截,效果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萧江沅和李隆基一样,对李旦是不抱任何希望的,至于为何敢主动请缨过来,一则目前别无选择,二则她对薛王太妃的人品,还是蛮有信心的。果然,薛王太妃命身边宦官上期扶起萧江沅,道:“我岂是那不明事理之人?三郎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待上皇之心,待我之心,待兄弟之心,我最明白不过。都是我那弟弟不知检点,从前家中长辈溺爱,我也不好说什么,眼下正好,罚罚他,让他以后老实一些,这也是为了他好。是我家给三郎添了麻烦才是,我哪有怪罪三郎的道理?”

    萧江沅当即顺着薛王太妃的话,拍了几个不着痕迹的马屁,逗得薛王太妃掩唇直笑:“不过……阿沅带来的东西,可不仅仅是上皇和我喜欢的,想来不仅仅是为了跟我解释吧?”

    萧江沅只得投薛王太妃所好,开门见山地说了:“薛王想必过会儿便入宫了,到时还请太妃宽慰薛王一二,也替圣人在薛王面前多美言几句,别因为此事,伤了兄弟感情。”

    薛王李业重情又冲动的性子,薛王太妃最清楚不过了,她闻言不禁一叹:“阿沅说得客气,实则担心伤及兄弟之情的,该是五郎啊。只是他……哎,我会与他好好说的。你以后若有事过来,万不可再像今日一样拐弯抹角了,听得我都急。”

    萧江沅一时哭笑不得,便听一直沉默的李旦也开了口:“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那副看似周到的行事,让别人就算心有疑惑或不满,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你在三郎身边,如此行事也就罢了,到了我面前,收起你那副样子。”

    萧江沅忙应下,见李旦挥手让她退下,她求之不得,刚要离开,却正好赶上了薛王李业的到来。

    见自己刚来,萧江沅就要走,李业立即拉住了萧江沅的手腕:“你等一会儿!”

    李旦抬头皱眉道:“五郎,你还有没有规矩,放开她!”

    李业蠕了蠕嘴,终是没说什么,分明一脸的不乐意,却仍是把手松了开。薛王太妃左右看了看这对父子,笑着缓和道:“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们了,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李业乖乖地走到薛王太妃身边坐下:“阿娘,舅父出事了。我今日入宫,就是想给舅父求个情,但我又说不过三哥,你和我一起去跟三哥说说吧。”

    薛王太妃和萧江沅对视一眼,道:“你三哥今日因为这事,气得犯了头痛病,你可知道?”

    “他哪来的什么头痛病,装的吧?”李业一脸莫名其妙。

    两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女人闻言都是眉峰一跳。萧江沅尚能维持脸上的微笑,薛王太妃因为面对的是儿子,又有萧江沅在,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虽还是笑着,却分明可见几分僵硬和咬牙切齿:“就你精明,是吧……”

    李业不禁打了个寒战,转而冲萧江沅道:“阿沅,三哥对此事是怎么打算的?”

    不等萧江沅回答,李旦先斥了一声:“身为天子亲兄弟,又是功臣,竟敢向天子近侍打听政事?”

    “阿耶,我就随便问问……”

    “那好,我来告诉你。你舅父欺凌百姓,证据确凿,罪不容恕,就算三郎不罚,我也不容!”无视幼子的不敢置信,李旦安抚地牵住薛王太妃的手并紧握,见她仍是一脸谅解的浅笑,脸色才温柔了许多,“此事事关国家整顿吏治,五郎你不得插手。这不仅仅是为三郎计,也是为国家计。”

    李业仍有不忍:“可……那是我亲舅父啊,自小便对我极好的……”

    “那你见过那些被他欺凌的百姓么?”见幼子摇头,李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我拦着你,也是在护着你啊。你三哥让阿沅过来,又何尝不是顾及你的心情?你是这样,四郎前些时日还敢与宰相过从甚密……三郎确实重视你等兄弟,可身为天子,就算再讲情分,很多事也不得不防。你们都跟大郎学学,远离政事,做一个闲散的富贵亲王,让三郎放心,也让我放心,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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