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朝忠走后不久,田中也走进了商务书馆的展室,两人大眼对小眼,足足过了好一阵,赵可桢突然笑了,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
    “田中君,请坐。”
    田中坐了下来,彬彬有礼的问道:“赵桑,您找我有事?”
    “确实有事,”赵可桢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田中君,你跟我这么久了,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赵桑文采精华,学贯中西,田中十分佩服。”田中敷衍道。
    赵可桢扁了扁嘴,无语道:
    “田中君,你这话就不尽不实了,我只是个庸官,谈什么文采精华学贯中西?你这些话,说给燕大那些教授听才合适。”
    “先生总归是个文化人,田中学历不高,还是十分佩服的。”田中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
    他有点摸不准这赵可桢叫他来干嘛——自从武藤给自己安排了这个盯赵可桢的任务,他一向都勤勤恳恳的工作,基本上赵可桢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从不多话。
    “算了,不绕弯子了,”赵可桢摆了摆手,“刚才那个周协理,你是认识的吧?”
    “见过一面。”田中不置可否。
    “可我知道,当日武藤死的时候,你也去了燕京大学附近,武藤君怎么死的,你应该略知一二吧?”赵可桢眨了眨眼睛。
    “这是特高课内务,恕田中无可奉告。”田中拒绝的一干二净。
    “那好,”赵可桢脸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我今天请你办件事。”
    “什么事?”田中发问道。
    “我想见一下新任特高课课长川崎先生,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赵可桢默然道。
    “川崎课长说了,他要见您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您,田中职位低微,恐怕帮不了您这个忙。”田中再次一口拒绝。
    “你就说,我知道特高课内部有一个日本人是红党,我想川崎课长一定会感兴趣的。”赵可桢微微一笑。
    田中愣了一下,仔细观察着赵可桢的眼神,试探着问道:
    “真的?日本人怎么可能是红党?”
    “当然是真的,”赵可桢的表情很淡定,“日本人里不仅有红党,而且数量还不少,据我所知,现在特高课里就有一位日本共产党,是在半年前从冈田军团加入北平特高课的。”
    “你.........”田中哑口无言。
    “怎么?如此重大的事情,田中君要向自己的上级隐瞒?”赵可桢面露嘲讽之色。
    田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赵可桢,低声道:“赵桑,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很快就明白了,”赵可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田中的面前,“拆开看看,田中同志。”
    这声“同志”,让田中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他神情数度变幻,终于拆开了面前的这封信。
    信件全部用日语写成,上面写着:
    田中同志,根据最新形势的发展,帝国主义分子已经开始对华北进行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全面渗透。经济上,日本人已经通过满铁收购了大量华北的企业;政治侵略是以策动‘华北自治’为主;文化侵略就是通过输出大量殖民教师,控制北平的教育体系。有鉴于此,共产国际东方支部决定,与中国友党在东北和华北全面合作,特命令你与友党华北地区负责人赵可桢同志接洽,共同战斗。
    署名是:共产国际日共支部执行委员会书记,野坂参三。
    片刻后,田中终于抬起头来,脸色已经舒缓不少,他微笑的看着赵可桢说道:“赵同志,你差点就吓死我了。”
    “哈哈,”赵可桢仰天大笑,伸手拍了拍田中的肩膀,“田中君,你隐藏的可够深,如果不是这封信,我恐怕做梦也猜不到你竟然是我的同志!你绝对想不到我看到这封信时候的表情,绝对不比你现在差多少!”
    田中黢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他羞赧的点点头说道:“抱歉,我打入特高课的事情是绝对机密,未经上级允许,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
    “没关系,我理解你,”赵可桢点了点头,“信上的内容,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
    “清楚了,具体怎么合作,还请赵同志指点。”田中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先说说大的方面,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文化侵略的问题。具体的来说,就是这段日子派到北平的那批教师,我的意思,是来个釜底抽薪之计,这就需要你的配合。
    当然,贵党同志在身份上有无与伦比的便利条件,但毕竟人数较少,所以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交通线和情报传递......”
    赵可桢脸上显示出自信的神情,显然,他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早就有了成熟的想法。
    事实上,一个高阶的特务人员,不仅需要解决情报问题,还能解决政治问题,而这,正是赵可桢所擅长的。
    .........
    三日后,南京。
    “处座,这是方途托我带给您的东西。”
    王天木把耿朝忠交给自己的那副《牧马图》递给了代江山。
    代江山接过卷轴,扫眼一看,紧接着就是长叹一声道:“果然是《牧马图》,这个方途,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方途确实大才,”王天木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处座,您到底打算怎么用他?老虎桥耽搁了一年多,当初跟方途一块加入特务处的,很多人都已经外放成一站之长了,只有他还呆在北平做个打酱油的副站长,这么下去,恐怕会寒了弟兄们的心啊!”
    “你是方途请来做说客的?”处座斜眼看了王天木一眼。
    “并不是,”王天木摇摇头,“方途这人,从来不跑官求官,我和他交往这么久,他从来都没跟我开过一次口。”
    “这就是问题啊!”处座扁了扁嘴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说我不用他,我是不敢用他啊!”
    “您还是对他有疑心?都这么久了。”王天木扁了扁嘴巴。
    “也不是疑心,”处座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但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方途是个有志向的人。”王天木默然道。
    “是啊,有志向.......”处座将手中的《牧马图》卷起来,放入了抽屉。
    “对了,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了上海的事,”处座岔开了话题,“党调处前段时间在上海追缉红队的事,你知道了吧?”
    “了解过一些,党调处铩羽而归,据说是有情报泄露。”王天木说道。
    “对啊,是情报泄露,”处座诡秘的笑了笑,“但你知道,情报是谁泄露的吗?”
    “是谁?”王天木精神一振。
    “是一个日本人,”处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个住在南京使馆街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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