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走了,如蒙大赦的王县令还跪在地上,直到缩在角落里的王都头搀扶起他,他的魂魄才彻底落入了自己的躯壳里。

    “两个瘟神走了?”

    “大人慎言,大人慎言哪。”王都头脸色立刻变了,这时候锦衣卫和东厂遍布天下,就连你一个官员在密室里打麻将,缺了哪张牌,第二天都会让东厂和锦衣卫知道,这时候说这话,万一走漏风声,不但自己的老爷前途尽毁,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堪忧。

    得到王都头的提醒,王县令不由得浑身一激灵,才想明白自己刚刚是被吓坏了,真的达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被王都头搀扶着,步履艰难地坐到了椅子上,感觉到前胸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神,然后就一脸痛苦的道:“这个混蛋小秀才,简直就是给自己找天大的麻烦,这一下好了,就这两个衙门的打点,少了是不成的了。”

    王都头也为自己的上司担心,毕竟上司升迁,自己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如果这次打点不好,自己也会吃了瓜落。不过这一笔打点,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能平息的。东厂和锦衣卫,没有事情还要搞出事情来敲诈,更何况这次是彻底的将把柄留给了人家,对方怎能善罢甘休?

    “还有一件事,如果这次大人将钱老大逼急了,万一他撕破面皮,不管不顾的告上去,或者是指挥他手下的那帮兄弟,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这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王县令听着,点点头:“事情的确如此,这件事必须两面压伏,千万双方不能再起事端,这事可怎么办呢?”

    对于这样棘手的事情,两个人实在是焦头烂额。

    “其实事情也不是不好解决,不过是双方面威逼利诱罢了。”这时候在门外,一个清冷淡定的声音传来,门帘一挑,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施施然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走进了花厅。

    大冬天摇晃着折扇的,而且能够堂皇进入县尊花厅,在这个衙门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深得县尊信任的刑名师爷孙浪。

    孙浪,为师爷多年,侍候过几个县令了,可谓长袖善舞,外地在此居官的县令对他非常倚重,在这钱塘县衙很是吃的开。更因为孙浪就是本地人,世代师爷,也算是一个地头蛇,黑白两路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消息自然就灵通的很。

    毛玉龙和钱老大起冲突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不过却不急着出头露面,直到事情大了,才出来给县令出谋划策,如此才能显得自己的机智重要。

    王县尊一见孙师爷进来,真的就如同抓了救命稻草,赶紧一把拉住,焦急的请教:“孙先生快快说来,怎么一个威逼利诱。”

    孙师爷就淡淡的给县尊施礼之后,笑着开口道:“既然东主要敲钱老大一笔竹杠,那为什么不再敲小秀才一笔呢?”

    一听这话,王县尊就苦笑:“我还敲他?我还怕惹毛了他呢,我这安抚还来不及呢我。”

    孙师爷却笑着摇头:“东主啊,您是满腹圣贤教诲,却不通了这市井龌龊之道啊。”

    这可不是贬损,而是一个小小的马屁,这是在夸县令仁厚呢。

    王县尊这时候还哪有心思听什么马屁?只是连连催促孙师爷拿出办法来。

    孙师爷就淡然道:“这人啊,是不能一味宠着的,就好比这次,如果县尊上来就对那毛玉龙低声下气的哀求,希望息事宁人,反倒会助长了他的嚣张,直接拿捏住老爷您了,反倒让他更加有恃无恐。”

    “那我该怎么办?”王县尊焦急的询问请教。

    看着这个读书都读傻了,对人情世故一点不懂的书虫,孙师爷虽然心中充满鄙夷,但毕竟自己拿着县尊的工钱,平时对自己也算尊重。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做为师爷的操守还是要讲究的,要不然会被同行鄙视的。

    “东主,这次小秀才为邻居出头,才有了现在的事情出来,而王都头不是已经锁拿了小秀才的邻居赵家父子吗?想来小秀才不一刻就会过来,求县尊开恩放了赵家父子,如此,便是他求您了。而这时候,您一定不要轻易放人,如此便是您攥住了小秀才的把柄,就凭借这个把柄,他毛玉龙还敢闹事吗?即便是闹,那也是色厉内荏,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王县尊就轻轻点头:“如此一来,便是正反颠倒,我们掌握了主动。”

    孙师爷就将折扇在手心一敲:“正是这个道理,正所谓没有霹雳手段,哪里显得菩萨心肠?不将事情做的严重,怎么知道东主送他大恩?”

    然后转眼看向一脸谄媚的王都头:“那赵家父子打伤了多少地痞?”

    王都头略微想了一下,连忙上报道:“轻伤不下八十,重伤的也有十几,还有两个大腿骨折,说不得即便是好了,也要落下残疾。”

    听到这个数字,不但王县尊吃惊,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孙师爷,更是变了脸色,他实在没想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竟然是卧虎藏龙,有着这两个绝顶的高手。

    “此事当真?”

    王都头立刻肯定的点头:“那些重伤的,是那个楞头青小子做的。而那个赵老头,打伤更多,但是这老头的确厉害,他手下打倒的,全部都是最疼的地方,但却没有什么伤害。”

    孙浪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是最可怕的。拿捏轻重随心所欲,这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时候原先准备利用这父子生命,狠狠的拿捏一下毛玉龙的想法,就有了些犹豫。尤其是,就在进来之前,自己刚刚接受了钱老大的家人请托,准备放钱老大一马的想法,也开始转变,有这样的高手在,如果自己将事情做得太绝,将来会后患无穷。

    心念电光石火之间,就已经有了新的计较,于是就继续淡然的对县君大人道:“既然这赵家父子打伤了如此多的人,按照刑律,是要判流徙三千里的,这一点老爷一定要抓住要紧。然后,老爷便与那小秀才些面子,只要小秀才赔偿了对方的医药费,县大老爷就可以网开一面。如此一来,压住了对方嚣张的气焰,也给了他恩惠,那么这件事情岂不两全其美?”

    王县尊立刻小鸡儿啄米一样连连点头,不得不佩服这个师爷的世故手段。然后恨恨的道:“钱老大,枉我养你这些年,结果给我捅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娄子,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顺势也就哈哈一笑,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反驳了县君大人:“钱老大虽然莽撞,捅出了这个娄子,但也不需要惩戒太过。”孙师爷不得不这么说,因为自己刚刚拿了钱家一百两银子,这也需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否则就砸了师爷的信誉招牌,那以后还谁愿意寻找自己等请托?

    “你的意思是?”王县尊就心有不甘。

    “钱老大毕竟掌握着钱塘北部的地面,也是您大人这三年来养熟的一条狗,如何寻找一个新人接替他,毕竟还要一番整顿,的确是得不偿失。更何况,如果大老爷一旦将事情做绝,钱老大难免狗急跳墙,如此,老爷您就得不偿失了。”

    王县令也就乖乖的闭嘴,说句实在话,这些年钱老大没少给自己孝敬,也替自己做了许多自己不能出面的事情。拿人钱财手软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变向也有自己的把柄在对方的手中。真要双方破脸,弄个鱼死网破,钱老大不过是一个泼皮地痞,烂命一条,而自己确实有大好的前途在的,就不能因为对方的一条烂命,坏了自己的前程。

    这就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

    看出了现在王县令的色厉内荏,孙浪也微微一笑:“大老爷完全可以利用这次的机会,施恩与钱老大,按照他的罪名,一个发配边疆充军也不为过,不过大老爷高抬贵手,如果他知趣,判他个三年监禁,让他对大老爷感恩戴德,更能让他出一些血来,如此双方都拿出些银钱来,大老爷的一些使费还在话下吗?更何况大老爷升迁,还不是在当地做知府,还需要这些人来捧着你呢。”

    这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释,当时让王县令佩服的五体投地,放下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再次拉住孙师爷的手,连连摇动:“广为(孙浪的字)不愧为我之子房,等我将这件事情抚平,广为也得一份,绝对不敢亏欠。”

    孙师爷也就哈哈笑着谦逊的道:“为东主操劳本是分内之事,不敢贪功。”

    正在三人蜜议的时候,前边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进来,站在门外,小声的禀报:“老爷,衙门外有今年新进秀才毛玉龙求见。”

    闻听此言,已经心有成算的县令从容地整顿了衣衫,对着那个衙役吩咐,请秀才到花厅来见。

    孙师爷赶紧上前一步:“这时候接见他,应该在大堂,这样才能显出东主的威仪,先在气势上,压住这个小秀才一头。”

    “对对,正是这个道理。”王县尊立刻对着门外再次吩咐:“让秀才毛玉龙在大堂等候,本官随后就到。”

    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和孙师爷王都头说起了风花雪月。这也是一种手段,叫做熬鹰,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没测高深,最终他乱了分寸,自己才能从容施为,最终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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