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秉大人今天休沐,卯时三刻,两辆马车静悄悄地从江府后门驶出,直奔京师东郊燕支山。

    清晨的燕支山晨雾薄起,笼罩着山间的花草树木,看起来郁郁葱葱,梨落看向马车窗外,体会到了来京师后难得的一丝宁静。

    她今天扮成男装,化名为“古言”,端坐在马车里,颇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在衢州的时候,她经常扮成这个身份在爹爹身边办公,爹爹常一脸正经的说她是从远方来的侄子,专门过来学习断案。

    进山后,雾气越来越重,梨落身上微微感到一丝寒气,今天她和爹爹一起来拜访朝中最瞩目的宠臣之一,当今国师郎清风,此人年纪轻轻,却颇受皇帝器重,是先朝大师书离子的高徒。

    据说此人天赋秉异,对天文地理、占卜看相、风水堪舆都无不精微,更为传奇的是,他曾在朝中两次当众驳回过圣意,而圣上却丝毫不恼,反而还对此人接连赞叹。

    梨落自问也对读书等事务也较为精通,但对此人所传心中颇为佩服,想到马上要拜访此人,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暗暗紧张。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寂静,马车不停地在山间穿梭,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半山腰了。

    马车到了一个地方停稳后,梨落好奇地掀开车门前的帘子,一座长长的台阶映入眼帘,台阶半中央,两座大的石柱中间挂着一个门匾,写着“正一观”三个大字。

    正一观里,三座小楼依照山间的地势而造,中间的一座丹楹刻桷最为壮丽,两边的小楼互为犄角,引山泉水注入其中,水顺势而流,处处体现出造物者的精巧,真印了古人所述“天人合一”这几个字。

    江秉极为恭敬地给守在门外的小童递上了拜帖,与梨落两人站在外间耐心地等待,据说这个正一观除了一些皇室成员,从不对外开放,知道此地的人极少。

    约半刻钟后,一位衣着整洁的白衣少年手拿拂尘,步履轻快,翩然而至,他微微一行礼后,说道,“两位善信,国师已在观内久候,两位请随我来。”

    江秉微微一颔首,便带着梨落顺着台阶紧跟而上,早晨的晨雾渐渐散掉,一些飞鸟渐渐出来,不停地发出啾啾的声音,江秉心里暗暗叹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梨落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走路却沉稳坚实,接人待物毫无怯场,不由得微微赞叹,对这位传闻中的国师更为好奇了。

    三人进入主厅丹霞楼之前,这位白衣少年提醒江秉和梨落脱鞋、净手。

    进去后,见丹霞楼里分为上下两层,里面全部都是用松木地板铺就,上面一尘不染,主厅正中间一个硕大的炼丹炉上此刻青烟袅袅,其他物什也都是按照阴阳八卦的位置分为八个方位,摆放的十分有章序。

    一些年龄约十岁到十五岁的童子们各自都穿着白衣白袜在里面穿梭不停,有抱着书卷,有搬运药材,有在书写记录,整个大厅虽显得忙碌却毫无杂乱之象,让梨落觉得,这里不像是道观,反而像一个大的书斋。

    穿过大厅经一间小门走到了大厅背后的回廊,回廊建在山的悬崖边,地板也都是用上好的松木铺就,悬壁的另外一边,松木围成的栏杆与山色融为一体,站在上面,瞬时将整个燕支山的美景尽收眼帘。白雾飞起,让人如处云端,正当梨落感叹眼前美景之时,瑟瑟的琴声响起,这个琴声怀绕在壁的山谷间,显得异常的空灵清雅。

    梨落顿时停住脚步,顺着琴声的方向看去,一身穿白袍头戴道教玉笄的年轻男子正在低头抚琴,他似乎也神情淡淡地朝梨落这里看了一眼,就这轻轻一眼,便让梨落久久不能回神,这人眼神里冷淡疏离但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天人之姿,他气质绝尘,目若繁星,似处在世外的绝世高人,又似跌落在尘间的谪仙。

    正当梨落看得有些怔住之时,耳边似是传来一个声音,“不男不女,成何体统!”声音低沉清雅,但不知从何处传来,而且似乎只有她一人听到,其他人脸上闻丝没有反应。

    她本来还想上前对此人行礼,听到这话后心里有些冒火,眼前的男子转过脸庞,嘴角似乎有一丝轻蔑,梨落立即明白过来,此人是通过隔空传话特意说给她一人听的,看来此人不仅一眼就识别自己是女扮男装,且内功极高,还能够运用内力来传话。

    与此人针锋相对,必定是自己吃亏,梨落只微微转过脸,一脸的不服气,若是朝代允女子为官,自己又而至如此,这个道士看着霞姿月韵,内心也不过如此。

    当梨落紧跟着江秉走上亭子之时,被身前的一道童拦住,他小脸一脸严肃,“国师说了,只允江大人一人过去。”江秉听到后也没说什么,只让梨落在此耐心等候,便跟着引路的道童上去了。

    梨落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爹爹和这位年轻道士谈话的侧影,她听到“国师”两个字后心里仍是震惊不已,原来此人便是国师,据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没想到他如此年轻。

    现在看来,此人不仅才学渊博,还武艺高强,能够隔空传话丝毫不费劲,不过内心里梨落还是不自觉地将他归入性情古怪、说话不留情面的那一类人,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暗自说那两句话呢,难道仅仅是看自己不顺眼?

    既然此人性情捉摸不透,那他会答应爹爹的计划么,梨落心里又有些担忧。流火云是此案非常重要的一环,但是他却如同没有出现一样在京师一带消失了,纵使像爹爹这样的破案高手也丝毫没有办法查出他的行踪,所以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引蛇出洞,对付像流火云这类狡猾的人,要把局面安排的更有诱惑力更为真实一点。

    爹爹治理地方近二十年,连师父那种绝顶高手都能手到擒来,这个流火云必定不是问题,梨落心里默默的期望此次行动一定要成功。

    背着手看着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梨落眼神回落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道士,他看起来丰神俊秀,不过有些自视过高,“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让身旁的道童去取了纸笔,在旁边的走廊上行云流水般画了起来,边画嘴角边微微翘起,审视后有颇满意的点了点头,令道童收了起来,务必交给国师本人。

    大约三刻钟过去了,爹爹和国师两人似是谈完正事,看爹爹的表情,似乎事情已经商谈妥当。

    江秉告辞后,便带着梨落起身离开,刚走出正一观,梨落便好奇地问了江秉,“爹爹,国师答应了么?”

    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按赖不住,江秉摸了摸胡子,“放心,都已谈妥!中元节当天,国师会亲自去地坛施法,明日他便会奏请圣上,流火云此人奸诈狡猾,此次一定要一击必中。”

    听到此话,梨落有些担忧地问道,“爹爹,你怎么那么肯定流火云此人会来?万一不来,岂不是所有的计划都无用,女儿担心圣上会因此迁怒于您。”

    “你呀,不爱女红刺绣,专想这些刑侦办案之事。”江秉无奈地叹道,“放心吧,他一定会来的。”江秉笃定地讲道,他突然又想了想说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国师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哦?”梨落好奇地问道,“爹爹快说,是何线索?”

    江秉不紧不慢地回道,“此次案件的作案过程虽然已经推测了出来,但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是蓝色的火焰,为此我还专程去调查过火莲派,他们竟然都不知晓。朗清风此人知晓天文地理,他推测流火云很有可能在药石中加入了一种蓝冥花的成分,这种花产自西域,它不仅能够加强火焰的强度,还能够使之变色。”

    这世上果然无奇不有,梨落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爹爹,蓝冥花这个线索女儿想去调查吧,我有把握。”

    看着女儿笃定的样子,江秉笑了笑,“好,那这个事情就交给你,说不定可以通过这个线索找到幕后的操纵者,记住一个原则,切勿以身犯险。”

    两辆马车在清尘中逐渐的消逝,一会儿便没得踪影。

    小道童阿敏好奇地站在国师郎清风身边,顺便用双眼好奇地观察国师手中的画作,从那位公子在那里奋笔及书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很想知道?”国师的眼眸射了过来,阿敏仿佛感觉到一股怒意,急忙摇了摇头,说了声师兄有事喊我,便急忙拔腿就跑。

    朗清风看了看远处疾走的马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居然敢讽刺我夜郎自大,胆子不小。”

    一阵清风吹起国师手中的纸,上面画着几座山里面,坐着一群小人儿的统领,几个人膜拜捧着的样子,几个小人看上去十分可爱,都穿着道袍,其中一个很像阿敏,一旁还写着三个字“夜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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