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正欲发作,又看到了帘子后面的胡慧兰,当即脸色和缓了些,跟她招了招手。

    既是熟人,胡慧兰让弟弟收了帘子,跟李家的三姐妹一一问了好,玲珑玲俐知道胡家和自家有些矛盾,但这个慧兰小姐蕙质兰心,看着很和善的模样便也回了礼,两边坐下继续听戏。

    李瑶忽然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身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她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眼神果然相撞,她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神经。

    王氏也发现了异样,自李家的三姐妹上了楼,他的眼神就没从那个方向移开过,且一副痴汉模样,心里忽然有些嫌弃,这胡家的大公子不会是个色中饿鬼吧。

    她便开口道:“我刚想起我们一会儿还有些事情,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王家小妹一听有些着急,拽了拽她姐姐的袖子,被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台下的戏才开演到一半的地方,王家的姐妹此时要走,很明显是没看上自己的弟弟,胡慧兰心中有些失落,但强扭的瓜不甜,穆然看样子也未相中王家妹妹,既然如此,体面收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便站起来道:“那我送送你们。”

    说罢踢了踢胡穆然的椅子,结果他头都没抬一下,道:“你去送,我在这里等你。”

    他姐姐前脚刚下楼,他就窜到了对面的包厢,寻了个位置坐下,顺手抓了把桌子上的瓜子,开始“的,的”地嗑了起来,瓜子壳也不收进旁边的垃圾盒子里,反而吐得天花乱坠。

    三姐妹都知道他有些混,尤其是李瑶,那日他对自己发火的场面还记忆犹新,轻易不敢招惹他。

    三姐妹越是敢怒不敢言,他越是变本加厉,嗑瓜子的声音吵得她们根本无法安心听戏。

    还是玲珑胆子大些,她背后毕竟有她舅舅撑腰,要真惹恼了他,他也不敢怎么样,便讽道:“你这自己有包间跑到我们女孩子的包间里来做什么,瓜子也是我们花了钱买的,你怎么有脸嗑的。”

    胡穆然又吐出了一块瓜子壳,瓜子壳犹如秋风坠落叶一般在空中打着卷儿,好巧不巧落到了楼下看官的脖颈里,有一瓣还落进了他的茶碗里。

    那人膀大腰圆,浑身冒油,本来正听得起劲,突然脖子里一凉,还以为是进了蜘蛛,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胡乱掏自己的脖子,结果掏出了还沾着口水的瓜子壳,当即脸都绿了。

    本来他动静就大,身边的人纷纷对他侧目,没想到他嗓门更大,一拍桌子冲着楼上喊:“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瓜子壳乱吐,正好吐到了小爷我的脖子里。”

    他顺着瓜子壳落下的位置往上一瞧,竟然是三个眉清目秀的大姑娘,他戏谑道:“看你们长得如花似玉的模样,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乱吐瓜子壳。”

    胡穆然正好瘫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而壮汉的视角里并没有看到还有个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戏。

    玲珑气的七窍生烟,冲着楼下骂:“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吐的了。”

    她指了指后面的胡穆然,道:“是他吐的!”

    胡穆然又往下瘫了瘫,壮汉满脸的横肉抖了抖:“你这姑娘,自己吐的怎么还冤枉别人,你身后什么都没有,还想骗我。”

    玲珑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指他道:“你!你放屁!”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周围的人忽然觉得看吵架比听戏有意思,纷纷转头看起了热闹,不时还有人指指点点或是拍桌子叫好。

    玲珑骂不过她,看向李瑶和玲俐,道:“你们怎么都不帮帮我!”

    玲俐哪里会骂人,坐在那里不敢出声,李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家妹妹落了下风,自己怎么能置之不理,便硬着头皮冲下面喊:“这位先生,真不是我妹妹吐得瓜子壳,你若不信,上来看看就知道了,是我们身后这位无赖吐的。”

    她指了指后头,胡穆然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回了隔壁,探出头,煽风点火:“我刚看的可一清二楚,就是她们吐的。”

    一时间,众人纷纷信了他的话,玲珑将矛头指向胡穆然:“明明是你吐得,你怎么冤枉人,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

    楼下的一看,她们一会儿说身后有人吐得瓜子壳,一会儿又说旁边包间里人吐的,说话着三不着两,便又开始替胡穆然说话。

    李瑶道:“我们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如此说话。”

    胡穆然不以为然道:“你们来这儿听戏就是碍了我的眼了。”

    玲珑气的想拿椅子砸他,被李瑶拦了下来,毕竟人多口杂,她道:“咱们走吧,反正这戏也没法听了。”

    玲珑气的跺脚,拉起玲俐,三姐妹准备走,胡穆然却讽道:“吵不过就想走。”

    李瑶捏了捏拳头,转身,回:“你今天是来相亲的吧,怪不得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就你这张嘴,怕是连狗都嫌。”

    “你!”胡穆然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当即傻眼了。

    见胡穆然哑口无言,李瑶扳回了一局,玲珑附和:“三姐姐说的太对了,狗都嫌!”

    听到里头动静的胡慧兰回来了,看到李家的三姐妹正和弟弟在吵什么,又听到楼底下的人在议论什么,知道他一定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赶紧跑上来。

    “穆然,你又怎么了?”

    见胡慧兰来了,李瑶也不想再继续对峙下去了,便对她道:“慧兰小姐,我们先走了。”

    慧兰拉住李瑶,问:“是不是我弟弟又欺负你了?”

    玲珑道:“你这个好弟弟自己往楼底下吐瓜子壳还说是我们吐得,刚刚还骂三姐姐来着,我们可待不下去了,先走了。”

    李瑶也不愿多做解释,拉着俩妹妹就下楼了。

    胡慧兰气的要拉他去道歉,但他十分不屑一顾,他姐姐觉得戏听不下去了,赌气的留了他一个人,自己回去了,而他依旧嗑瓜子继续听戏,嗑着嗑着,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浮了上来。

    胡慧兰被气的脑袋疼,想去同仁堂里买些药,还没走到那里,她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子晃得厉害,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身后有个人扶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扶住她的人问。

    她缓了缓,站住了脚,道:“没事,谢谢你。”

    她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而那人正是林子辰,他听了李瑶的建议,来这里做针灸的治疗,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胡慧兰。

    他们未打过照面,因此并不相识,胡慧兰看到他一只脚行动不便,手里正拄着一根拐杖,道:“麻烦你了。”

    店里的伙计见林子辰来了,立马出来搀扶,他却指了指身旁的胡慧兰,道:“你扶她进去。”

    胡慧兰也是这里的常客,因为有头疼的毛病,过来扎两针会好很多。

    出去的时候,两人又在门口碰见了,林子辰见她一个人,有些不放心,上去问:“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胡慧兰愣了一下,这人和她素昧平生,开口就说要送自己回去,有些奇怪,但看面相又很和善,大概就是个热心人吧。

    她摆了摆手,道:“没事,谢谢你,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这时,胡穆然赶了过来,他刚才听得入迷连胡慧兰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记起她今天说过要来拿药,便赶了过来。

    他跟林子川关系好,因此也认得他哥哥林子辰,过来打了声招呼:“这么巧,子辰兄!”

    胡慧兰一听他们相识,立刻不像刚才那般冷漠了,道:“原来是林子川的哥哥,刚刚谢谢你了。”

    他看到胡穆然也没开车子出来,偏又是个热心肠的人,道:“这下你总不能再拒绝我了吧。”说罢招呼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停稳了。

    胡慧兰怕麻烦人家有些犹豫,他已经把车门给打开了,道:“送你们回去?”

    胡穆然欣然坐了进去,慧兰也不拒绝了,弯腰往车里去,林子辰则细心地将手放在她头顶上方,怕她撞到,又细心为她关好了车门。

    回到家,她对胡穆然道:“林子辰跟他弟弟林子川还真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回:“林子辰是个绅士。”

    “这倒是,可惜了一条腿不好。”胡穆然回。

    回去的路上,林子辰总会时不时想起慧兰小姐,他听说过她的事情,心中有些同情,但今天看来,她是个十分坚强又十分温柔的女性,举手投足之间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有新时代女性的沉着冷静,这样的女性,身上流露出来的光辉格外吸引人。

    他还记得,她皮肤白皙,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收腰长裙,垂顺的长发披在脑后,手腕处戴了老银锻造的镯子,他扶她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苏合香,淡雅处有几分出尘气质,她好像比自己大几岁,岁月却格外善待她,不知为何,自己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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