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暴雨,死了人,天放晴了,河里的水不复往日的清澈,浑浊的夹着泥沙的浪花狠狠地冲肆着岸边的树林吞噬着黄土。一直在身体里纠缠的两种声音终于恢复了宁静,两个漩涡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内心深处洒落的阳光一点一点地带走那经久未散的寒气,那双白皙得有些病态的手实质化的长出了一些很模糊却又有一点轮廓的躯干。双眼前不止有苟且,还有诗与远方,海水终究会晏,河水也会变清。苏长生第一次发现人不仅仅可以活着,还可以有追求,他要再改一次命。

    河水变清了,那些淤沙有的被水带到下游淤积了起来,有的被冲上了岸边。一切都恢复到下雨之前,只是这个夏天真实的少了两个人,王友刚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

    “刘哲轩,让你拿的烟你带来没有?”

    “没有。”

    刘哲轩回家的时候,又被那几个小混混拦着了,他话刚说完,“啪”的就是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鲜红的手指浮现在青色的脸上,夕阳的余晖洒在脸上显得格外的刺眼。刘哲轩握成拳头因为生气用力过大有些发白的手正要打出去的时候,背后就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刘哲轩一个踉跄,又被更多的数不清脚踹中。

    “你是真不识抬举,还是装不知道,还敢还手,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给我好好打。”

    红头发的混混喊了一声,那些围着刘哲轩的动起手的混混打得更加卖力了。原本蓝色的衣服现在灰扑扑的,头发上灰中夹着血。直到鲜血淋漓漫上了脸颊。

    “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红头发的混混说完这句话,混混们也就停手走了。

    他的呼吸很轻微,又很急促。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颤抖着的气息呼出的声音。

    湿热的小镇,河里的溪水潺潺,蝉蜕脚上的倒刺挂在深褐色的树皮里,青蛙在田里演奏着属于它的乐章,在雨天结束的时候,属于这个小镇的故事,它不在是独奏。它从来都不是独奏。

    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刘哲轩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在河边捧起水很认真地洗脸。

    刚流出的的血水砸落在原先已经凝结的血液,像是汗水还是泪水落下摔碎的声音。

    刘哲轩洗干净脸上的干了的血迹后,他捡起放在地上的书包,他没有转身,向着前方走去,路越来越模糊,脚步越来越沉重。

    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还没有完全黑,他就到了家。开了门,他没有理会母亲说的话,没有去吃锅里的饭,直接躺在了床上,前所未有的困乏袭来眼皮愈发沉重,比割了一整天干了的麦秸杆还累。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被窝很暖和,他很困乏,就像是初夏午后布拉多尔猫慵懒地躺在猫屋里享受着明媚阳光的轻抚,在他享受着这份温暖舒服的时候他被他爸骂醒了。

    “饭也不吃,回来就躺尸,还没躺够?死在床上。”

    刘哲轩拖着困乏的身体,爬起床,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拿着书包往学校跑去。

    他没有去摸他爸的衣服口袋,不想去摸,也没时间去摸。他不知道,自从他偷烟被发现后,他爸把烟藏得隐秘了,不在放在家里了,是怕他抽烟,怕他学会抽烟。

    刘哲轩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二十多分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都快高考了,你还来迟到,你是破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他在外面接受着班主任的训示,两种声音对比鲜明,他觉得今天真的很倒霉,早上在家里被训,来学校了被班主任训。他被罚占在教室门口,老师没有在教室板书着新的知识内容,不断地强调重点,他的心随着五月的飞鸟、花香、清风早已飘向了远方,他不知道飞向了哪儿,这一天的不幸被他遗忘了,他在一片迷雾重重的森林里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告诉他,我在追逐蝴蝶,你要跟着我吗?

    他看不清老头的脸,他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落叶纷飞一阵风吹来老头消失了,没有了老头,只有一只蝴蝶翩然起舞,,很漂亮很漂亮的蝴蝶,雾更加浓了。

    “哟,我让你罚站,你还在这闭目养神了,挺会享受的。”

    他没有等到老头出现,只是在雾中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很严肃又很愤怒地盯着他,越发清晰,直到他惊醒了,这张在雾中渐渐变大的脸和现实中完美地重合了起来,没有一丝破绽。彷佛江面上倒映的落日。

    半江瑟瑟半江红。不是残阳,是一张完完整整的脸,铺在水中。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没有人听见,除了他们两个人,学校里老师讲课的声音早已掩盖过了,漫天飞舞的柳絮瞬间变得安静了,班主任走后,那些安静下来的柳絮又随着风飘扬了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所见,只是现在班主任确确实实没有黑着脸站在自己的面前,捱了一耳光这件事却是真真实实,红肿着的脸也是真真实实。教室里没有了讲课声,老师又开始讲课,下课铃声,老师讲课声,放学铃声,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他依旧站在门外,整整一个早上,中午消失了,第二天消失了,第三天没有出现,第四天依旧没有出现,不抱希望的第五天他出现了。

    至少班上没人知道他这几天去了哪?以为他不会来学校了就这样离开了大家的时候,星期天早上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了教室,还是有些事的,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眼神很飘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空洞了,就像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乱蓬蓬的头发,一个星期多没有换洗的衣物。跟着他一块进来的是班主任,“作为惩罚就是检讨认错书和一个星期的值日。”这句话让他醒了些神,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木讷。

    “检讨就是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反省,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事不能发生,吃一堑长一智······”刘哲轩现在脑袋里还回想这段班主任说了三十九次教导主任说了七十二次校长说了五十三次的话。他不明白三个不同的人为了都说了这段话,而且是这样的多,以至于他的思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风暴处于崩溃边缘,就像校长他们不明白他们循循善诱了四天半,他从最开始的承认错误到最后只会机械式的点头。他傻了吗?这些木讷在苏长生和张武的关心下空洞的眼睛出现了一丝色彩些许湿润。

    “别发愣了,赶紧扫完回家。”张武拍了拍有些走神的刘哲轩肩头后拿着扫帚继续打扫卫生了,刘哲轩这才醒过神来,看着已经扫了大半的操场后,便拖着扫帚朝着跟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刘哲轩,以前都是你给我讲笑话,今天自己却不笑了。别那么消沉啊!也别想太多啊。这都会过去的,咱们要向前看啊,你也别郁郁寡欢玩深沉啊。”说完后苏长生猛吸了一口气,他迎着张武有些诧异的目光,突然觉得今天一口气竟然说这么多话的自己也不是做不到。

    刘哲轩没有接话,一路无语,苏长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武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道了句,走了苏生来了刘生,两个都生。

    张武突然想起一件事,“长生,你的BB机呢?我中午给你发讯息,你没回。”

    苏长生这才摸了摸身上的兜,又翻开了书包,没有找到,“不应该啊,我不会忘在学校啊,家里也不会忘啊,那去哪儿了?”苏长生有些急躁自问般地苛道,手上青色的血管有些扭曲。“你仔细想想,别着急。”张武安慰似得说到。苏长生看着渐渐阴下来的天,“走吧,我回家好好找找。”走在最前面的刘哲轩自然也听到了,虽然他现在依旧一副生气没有的样子。

    我不知道能这样多久?不过我挺喜欢这样。晚里两个一直处于平衡状态的人,又开始新的一轮的争斗,而明显那个向往外面的人占了上风,那个黑暗的声音被逼在角落里。如果说和张武他们的初识让苏长生有了抗拒的想法,看到了希望,那么这段时间相处则让他对内心怯弱的想法不再那么恐惧。

    “长生,下回要注意一些,别再弄丢了。”第二天刘哲轩手里拿着苏长生的BB机。“你在哪找到的?”刘哲轩看着苏长生一脸感激的表情有些动容,无生气的像是有了些生机。“在操场,应该是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你落下的。”

    是真的生机吗?还是回光返照。苏长生不想去思考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现实却以更严峻的姿态在前面等待着他们。下午打扫完卫生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他们在校门前不远处看到一群人,熟悉的却让他们想要逃避的人——沉雨晨。

    “刘哲轩,你怕是忘了啊。跟你说的,你可是让我好等啊!”沉雨晨在苏长生他们还没有走近的时候喊到,苛责的语气溢于言表。

    “烟呢?”

    “没有,我给不了你。”坚决又涵容着炙冰使燥的疲软。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不想给了,让我白等咯。”沉雨晨这句话刚落下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旁边的两个小弟便拥簇过来。

    “啪”清脆的声音划破了青色的长空落在了刘哲轩的脸上,“还敢瞪我,”沉雨晨看着刘哲轩盯着自己的眼睛随手又是一巴掌呼了过去。可能是一个无能的人!就这么一个无能的人。

    张武拿起书包砸向一旁围着自己的沉雨晨的小弟,“刘哲轩,跑啊,愣什么?”苏长生也一把推开了自己后面的人,而这个时候刘哲轩终于回过神了,三个人照着沉雨晨就是一脚,沉雨晨就这样被踹倒在地。

    “跑啊。”苏长生喊了一句,三个人就抱着书包跑了,后知后觉还在震惊中的沉雨晨随着这一声才回过神来。

    “追啊,两个废物。”

    多久没有这么跑过了?

    由于一开始就落下了,所以沉雨晨他们最终也没有追到。苏长生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跑了,他突然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了,就像是压着自己的透了口气,一直往黑暗里的光口走,不管自己怎样去靠近它每次都是不可向迩,而这次才开始跑就直接跑到光明里了。只是这光明是真的光明吗?只是那双苍白的巨手真的离开了吗?如果追不到那么等呢?

    凛冬已至,白雪皑皑,地底深处暗处涌动着的互相挤压着的临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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