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营中

    燕顺已经从病榻上起来,用黑布笼住那只还渗着血水左眼,要亲上战场指挥战斗,看上去狰狞凶恶,威猛之极。

    “老燕,你的伤还没好,今天这一仗还是我来指挥吧。”

    郭士衡劝慰他。

    燕顺摇了摇头。

    “不必了,守不住今天,只怕以后都不用再守了。让我躺在床上等死,我做不到。”

    众人心中都是一片惨然,绝望的心情油然而起。

    管每一名士兵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是他们依然渴望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能见到自己人的援军赶到。

    哪怕就此死去,至少亦可无憾。

    可惜无论是薛楚玉,还是李行周,又或是郭显、石顶武,他们都无法向士兵做出这样的承诺。

    “我和你一起去吧。”

    失去右臂还没有修复过来的林云杵着长枪说道。

    “要死就一起死!”

    林云眼里闪过一丝坚决。

    ......

    夜空如墨,暗淡无光,只有火把燃烧的红光还有那刀刀到肉的砍杀声。

    厮杀已经进入夜晚。

    咆哮、呐喊、死亡!

    叶茹人的弯刀就像一把死神镰刀似得,划着一道道死亡的血泊.

    有时候战争就是如此,当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士气和斗志可以弥补的了。

    面对吐蕃人疯狂的进攻,一切的计谋都变得那么无用了。

    “看到那名汉将没有?给我将此人射杀!”

    隼策很早就已经注意到那名年轻的汉人将军了,不知有多少吐蕃儿郎已经倒在他的手下了。

    “是!”

    吐蕃的神射手偷偷地瞄准了正在厮杀的李行周.

    李行周不知为何突然觉到了危险,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狼盯上了.

    黑夜里李行周只能看到眼前的十几米距离,其它只有漆黑一片。

    火把照耀下,李行周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一样,吐蕃的神射手有很大的信心,能一箭将这个汉人将军射杀.

    因为黑夜之中对方根本不知道箭来自何方。

    弦动,箭迎风而去,李行周不知为何,他本能的觉察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稍微向左边侧了下身子,可是动作还是有些慢了。

    箭狠狠地插在了李行周的右肩上,鲜血顺着右臂缓缓的流了下来。

    李行周觉得好疼,右手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刀,也掉在了地上。

    李行周面前的吐蕃人当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的,一看李行周连刀都拿不了了。

    一个个像饿狼般冲了过来,李行周混乱之下后背直接中了两刀。

    吐蕃人的弯刀划出了两道长长的血沟,只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李学士!”

    护卫队长朴景泰抛下对手拼命的冲了过来。

    朴景泰扶住李行周摇晃的身子,哭声道。

    “李学士,撤吧,你的伤需要医治啊!”

    “撤?呵呵,朴景泰,你告诉我,我往哪里撤,丢了鄯州,我们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死在这里?”

    李行周痛苦的笑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一个人的勇武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了。

    战争,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现在右手用不上力,后背还挨了两刀,李行周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个连武器都拿不起的人,又如何再战呢?

    “李学士,朴景泰求你了,你就撤吧,凭你的本事,在这西南高原上还活不下去吗?

    “李学士,等你把伤养好了,再想办法回到洛阳不就是了么?”

    朴景泰不断的说着。

    “朴景泰,我说过我不会抛弃左武卫的兄弟们的,而且你让我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朴景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大声道。

    “李学士,算小的求你了,走吧?”

    李行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朴景泰,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不会更改的!”

    朴景泰还想说些什么,大熊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老朴,莫说了,你还不了解彘哥儿的脾气么,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们就陪着彘哥儿一起死就是了!”

    左手抚摸着肩膀,好疼,恐怕这一箭已经射到骨头了。

    突然李行周一咬牙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用力便将那箭拔了出来。

    血瞬间便飙了出来,箭头上还挂着一些碎肉。

    “李学士...”

    旁边的左武卫士兵双目通红,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

    朴景泰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走上起来替李行周包扎了起来。

    李行周左手握着滴血的点苍箭,放肆的笑了起来,他大声吼道。

    “吐蕃小儿,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本将就站在这里,看尔等如何杀我,哈哈..,来吧,李某人不怕你们!”

    “保护李学士!”

    “杀光吐蕃杂种!”

    长枪林立,钢刀如山,左武卫的士兵就像一道城墙一样,将李行周围了起来。

    左武卫的士兵们双目喷火,狠狠地杀着吐蕃人,即使是死,也要让李学士最后一个死。

    唐军刹那间爆发出来的杀气,居然将吐蕃人撵下了城墙。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隼策抚摸着手中的长剑,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好一群矫勇的汉人。

    居然如此劣势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看来阿旺图败得不冤啊。

    ......

    左武卫惨,薛楚玉的人比左武卫更惨。

    右卫负责的东门和西门,此时已经摇摇欲坠了。

    薛楚玉惨笑了一下,他知道已经走到末路了。

    “五将军,东城告急!”

    一曲长匆忙的赶来。

    “石顶武呢,让他来见我,我是怎么吩咐他的!”

    薛楚玉怒气冲冲的说道。

    “五将军,恐怕石将军来不了了,他已经战死了!”

    薛楚玉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石顶武也死了么?

    呵呵,下个会是谁呢?

    郭显?

    李行周?

    还是薛楚玉?

    郭显双目赤红,仰天长叹了一声。

    那个猛汉石顶武也战死了,他郭显也差不多了吧。

    此时,唐军已经来不及为石顶武悲伤了。

    因为他们知道,很快他们也会随着石顶武一起走了。

    ......

    整个鄯州城头,已经变成了生命的绞肉场。

    吐蕃大军旗帜摇动,全员齐上,再不留丝毫后力。

    十万大军潮水汹涌,向着这片土地漫卷而来,在视野上造成强大的冲击效果。

    隼策远远看着城头冷冷说道。

    “这是我打到现在,最无悬念,却最富**的一场战争。左武卫和左卫,亡局已定。”

    “通知四卫代本,一个时辰之后再进行进攻!”

    隼策冷冷的看了一眼鄯州,他知道汉人的斗志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等一个时辰之后,汉人的激情没有了,那鄯州也就唾手可得了。

    “是!”

    鄯州城头一片狼藉,吐蕃人虽然退下了,可李行周的心却更沉重了。

    不久吐蕃人还会发动下一波进攻的。

    到时,已经士气低落的唐军又将如何应对呢。

    左武卫已经死伤殆尽了,到此时,能够再战的也就只有一千人左右了,估计薛楚玉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无月光,李行周靠在城墙上,眯起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如同一个等死之人,当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吐蕃人的弯刀就会落在他的脖子上。

    李行周想想自己这几年做的事情,好像有意义的真的不是太多。

    “彘哥儿,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入神?”

    大熊歪斜的坐在李行周身边,此时他也比李行周好不到哪里去。

    这几日激战,也挨了好几刀。

    只不过没有伤到要害而已。

    “大熊啊,我想啊,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和鱼幼薇成婚,然后要个孩子!”

    “彘哥儿,你喜欢武珂儿那种良家妇女吗?”

    熊延福撇撇嘴很猥琐的凑到李行周身旁,嘿嘿笑道。

    “滚一边去!”

    李行周左手一挥,一巴掌推开了大熊。

    “呵呵,彘哥儿,不瞒你说,还真有些想念左武卫那帮人了,以前总和他们斗嘴,现在没人斗嘴,还真有点不适了!”

    熊延福难得的说话如此正经,这也挑起了李行周的思绪。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柿子现在如何了!”

    “柿子那小子啊,担心他做什么,那家伙跟在大元帅身边好过得很呐,那跟我们似得,天天过着这种日子,说不准过一会儿,咱俩就都见阎王了!”

    “呵呵,这倒没什么可怕的,至少咱们不会孤独!”

    “是啊,黄泉路上有个伴,这样再好不过了,哈哈!”

    大熊搓搓手,伸出右手笑道。

    “彘哥儿,拉拉手,好兄弟,讲义气!”

    “嗯,好兄弟,讲义气!”

    “哈哈哈....”

    笑声感染了所有的人,他们都笑了起来,因为黄泉路上,你永不独行!

    “从三面进攻,放开北门!”

    隼策一声令下,叶茹人如狼似虎的再次杀向了鄯州城。

    坌达延听着不远处的喊杀声,多少次了,那风雨飘摇的鄯州城,眼看就要拿下了,却总是能够守下来。

    一个小小的鄯州就能挡住吐蕃这么久。

    那陇西的汉人呢,那里可是他们的土地啊。

    “杀吧!”

    李行周的声音很小,此刻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死人,是无法战胜的。

    因为他已经死了,你再用死去威胁他,是不是很可笑呢。

    吐蕃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疯狂的敌人,他们死了也要给你留下点记忆,一杆长枪串起了两个人。

    一个汉人一个吐蕃人,到落在地上,吐蕃人拽着汉人的胳膊,汉人咬下了吐蕃人的耳朵。

    站在李行周身前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们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们仿佛在说着一句话,左武卫永远都没有孬种。

    ......

    一名士兵在砍倒了冲上来的吐蕃战士后,身中三刀,却依然怒睁大眼,坚持不倒。硬是抱着那刚刚上来的吐蕃士兵一起向着城头下跳去,砸中一架云梯,将满梯的士兵一起带落,重重摔死。

    还一名左臂被断,只留下一点皮肉相连的士兵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片修罗杀场,仿佛是在寻找自己的那只断臂,在茫然地转了几圈后突然呵呵笑了几声。然后他用仅剩那只手在身上浇满火油,向着城头下火光升起之处纵身一跃。

    越来越多的吐蕃人爬上了城头,白刃战在这一刻更加白热化。

    左武卫和左卫已经开始放弃城头,准备改打巷战了,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将失去对鄯州城的控制力,并最终全员战死。

    ......

    “东面已经乱了,鄯州已经是我们的了!”

    那贺鲁舒了口气,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鄯州,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震撼。

    “那贺鲁,我们真的可以打败大唐吗?”

    坌达延并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

    “坌达延,你知道嘛,这些话最好还是不要乱说,如果让大赞普听到的话,你会有麻烦的!”

    那贺鲁摇了摇头,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呢,事实上他也不同意仁钦岗大赞普的做法。

    大唐实在是太强了,他们土地辽阔,子民众多,根本就不是吐蕃可以比的。

    可是这些年,仁钦岗大赞普早已被胜利刺激的有些过了。

    他以为大唐是高原上的那些国家呢,兵锋所指,战无不胜。

    天竺国,是仁钦岗大赞普心中永远的痛。

    可是仁钦岗大赞普可曾想过,大唐比天竺国强大百倍不止。

    也许这就是年轻人不同的地方吧,越是艰难,他们越是要去挑战。

    他的心真的好大,不过心不大,又如何做吐蕃的大赞普呢。

    ......

    人越来越少了,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李行周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吗。

    什么都不想了,怎么来的就怎么走,来时赤条条,走时赤条条,穿越的灵魂也不可幸免,死亡永远都是公平的。

    “朴景泰,拿我的朴刀来,我要死的有尊严一些!”

    李行周知道此时已经举不起朴刀。

    但是他却不能让朴刀孤孤单单的晾在一旁,武器,是一个战士的第二生命。

    李行周左手拄着朴刀,就像一个准备出手的战神一般,就那样站在城墙之上。

    十几名侍卫紧紧地站在李行周身前,双目圆睁,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燕顺的一只独眼闪露出绝望的目光,他长笑看向身边的众位:

    “兄弟,看来咱们哥几个今天是劫数难逃了。”

    “战士的命运,就是战死沙场。”

    “可惜啊,我还是希望能把自己埋葬在自己国家的。”

    郭士衡早已经摊在那里不能动弹了,平日里沉稳的郭士衡,此时也变成了个话痨。

    “不过,放心,大元帅会给咱们收尸的。”

    唯一没有受伤的舞阳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频繁的拉弓射箭已经让他的右手根本抬不起来了。

    李行周、燕顺、郭士衡还有舞阳,互相搀扶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露出一线笑容。

    他亲眼看着林云被敌人刺了一枪,正待上去补枪时,数名亲卫战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燕顺...

    林云看着自己士兵惨死疯狂吼叫起来。

    不远处,朴景泰厉声狂嚣

    他的身上接连挨了数刀,头散乱,状似疯虎。

    大熊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

    大蛮熊成了大血熊,吼声也低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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