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周只觉得下面一松,自己的战马便前蹄跪倒下去。

    “哐”地一声巨响,摔得他七荤八素。

    各处关节疼得几乎麻木,天地一阵旋转。

    待他从地上爬起来时。

    后面的骑兵已从身边向前继续冲过去了。

    将领们急忙将李行周救起。

    周围马蹄轰鸣,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士没死的徒步奔跑着跟着一起猛冲。

    此时双方已经接敌,显然无法停止进攻。

    “大将军!大将军!”

    片刻之后李行周才听到朴景泰在耳边喊自己。

    他随即喊道。

    “别停下冲上去踏平吐蕃王帐!”

    他“呗”地吐掉一口血水。

    四下里寻了一回没看见自己的兵器。

    只得摸到腰间把障刀抽了出来。

    腰上只剩三副空刀鞘挂在那里。

    “牵马过来!”

    旁边的舞阳大喊。

    李行周的脑袋嗡嗡乱响仍然是昏的。

    意识倒是清楚。

    他一看前面不过数十步已经短兵相接拼杀起来。

    飞洒在空中的血雨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愤怒。

    昏乱中脑子里闪过诸如情妇被抢、边界常年被抢劫、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妇人被强奸、城镇变成废墟等等印象。

    他恼羞成怒。

    这时他马也不要提着障刀立刻便如一头疯牛一般向前狂奔。

    朴景泰和舞阳等将帅只得跟着奔了上去。

    一群浑身是血的人怒吼着的样子都能吓得敌兵心惊胆颤。

    只见人马交织之处,刀兵乱闪人头攒动挤作一片相互乱砍。

    犹如暴动的一大群的疯子一般。

    此时哪里还有还有怜悯或是人性?

    有的人在哀求有的人在悲惨地呼喊。

    但刀枪依然毫不留情地朝活人身上捅。

    犹如人间地狱。

    就算是平时信佛教的人在此刻都变得黑暗无情只剩下杀戮。

    愤怒与恐惧全部溶入了滚动的头颅和流到地上血淋淋的肠子中。

    “呼!”

    一把马上的弯刀居高临下向李行周的脸上扫来。

    他本能地一低头抬起刀就砍了过去。

    正中那人的手腕。

    他在一瞬间听到了骨头破裂的声音。

    “杀!”

    李行周大喊一声又猛冲了几步,只见迎面一匹马想撞自己。

    虽然身披重甲浑身是瘀伤,李行周的反应还算快的毕竟练了在沙场上厮杀过的。

    杀敌的技艺十分娴熟。

    他迅速一个转身躲避。

    战马几乎是擦着身体冲过。

    这时他突然用肩膀向侧边一撞,钢甲护肩撞在马腹上。

    “嘶!”

    地一声,人马都歪了,马上的骑士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就在这时朴景泰正好从侧翼挥着横刀冲来。

    铁鞋一掌踏向刚刚摔下马的吐蕃骑士脸上,李行周耳边清楚地响起了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

    李行周的身体也被撞得弹开几步。

    待他站稳脚跟的时候。

    蓦然之间看到大熊一斧头劈断了吐蕃王旗。

    他忽然意识到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亮了。

    ......

    天已大亮。

    只见红彤彤的太阳从草原尽头露出了一个圆弧帽子。

    让战场上舍生忘死的勇士们感觉到了些许温暖。

    那光芒犹如一只暖暖的手微微抚摸着人们疯狂残忍的心。

    但清晨的气温仍然很低。

    西北的秋季让刚不久从洛阳过来的将士们觉得像在过冬一般……

    附近的吐蕃兵四散逃跑。

    一顿厮杀之后在王帐前聚集的番兵死伤近半足以造成军心的崩溃。

    一有人跑成千上万的人就如大坝崩塌一般瞬息四散。

    残兵败将们什么都不顾了骑着马就乱跑像是在躲避瘟疫一般。

    李行周左右一看唐军将士个个衣甲不整疲惫不堪。

    伤亡也是比较大一眼看去周围的多少都受了伤。

    他遂下令放弃追击。

    本来追杀败军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方式。

    无奈强弩之末只得舍弃。

    两千铁骑攻占王帐,显然是空前的大胜仗。

    可胜利之后并没有欢呼,人们只顾“哈……哈”地喘着气。

    在冰冷的空气中从嘴里呼着白汽。

    虽然气氛不太热烈。

    但是大伙看李行周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不管怎样两千铁骑直插五十万敌军的心脏身先士卒斩杀无数。

    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甚至想做的胆量都没有。

    跟着能纵横驰骋扬眉吐气的人总比经常率军被歼灭的将领好。

    大伙从军除了卖命养家糊口也图个存在价值。

    “找找敌酋仁钦岗大赞普死了没有,或者在不在王帐内!”

    李行周喊了一声。

    大伙累得不行,连吵闹都声音都很少,一句话出来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将士们围住王帐闯了进去。

    只见里面席地坐着不少教徒和巫术师。

    这帮人没有武装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朴景泰嘀咕道。

    “吐蕃好像挺信神仙的,巫师都没带走肯定慌忙。”

    “那仁钦岗大赞普会不会装成巫师混里面了?”

    大伙也不知道仁钦岗大赞普长什么样子。

    抓了几个俘虏去认人也没有结果。

    这时严挺之对李行周说道:“干脆一把火把这大帐烧掉了事。”

    李行周认为是个好主意,便下令纵火,把仁钦岗大赞普这个十分讲究的王帐一把火给点了。

    这时听得里面传出了诵经的声音,严挺之笑道。

    “咱们也算是做善事,送他们升天能少修行很多年啊!巫师仙人应该不怕死的。”

    话音刚落,就见里面的不少法师身上燃着火跑出来了,哇哇怪叫着在地上乱滚。

    有的滚了几圈把火给灭掉了,不过并未因此幸存。

    附近的唐军士卒不问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通乱砍,临死时还对着唐兵大喊大叫。

    可是语言不通,林云问道。

    “他们在说什么?”

    刑君牙笑道。

    “说他们的神灵要惩罚咱们。”

    正好严挺之听到了对话,便没好气地说道。

    “你听得懂个屁!”

    就在这时几个军士又压了一干俘虏过来,喊道。

    “党项人,肯定是来勾结吐蕃的!”

    严挺之又建议砍了。

    就听得一个女人颤声道。

    “大将军……”

    这时前面的一群党项俘虏纷纷让开。

    只见一大一小俩美貌的女人正在里。

    正是拓跋继琴和野利鹰王。

    拓跋继琴的半边脸竟然是肿的。

    这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拿了一块头巾盖在头上遮住半张脸。

    瞪圆了眼睛看着一身血迹斑斑铁甲的李行周。

    她的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双肩微微地颤抖。

    大约在拓跋继琴的印象里,李行周穿汉服长袍的样子更有风度。

    知礼知节言谈风趣机智。

    而此时身穿钢甲的他却是一个……

    野兽。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

    “报!”

    只见一骑飞奔而来,跑到李行周面前说道。

    “吐蕃兵正在集结,要杀过来了!”

    ......

    清晨的草原,草尖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四下里烟雾缭绕,但那不是雾而是帐篷等物燃烧后的烟尘。

    周围狼藉一片到处都是尸体、折断的旗杆、破碎的铁甲皮甲和兵刃。

    人们被冻得有些麻木的鼻子照样能闻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

    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伤兵痛苦的呻吟。

    偶尔也能听到一声“啊”地惨叫。

    那是被唐兵发现了没死的敌兵伤残者然后补了一刀。

    此时此刻什么人道完全就是笑话。

    大伙倒不是专程在清理战场,大部分人在抓马。

    只是碰巧发现了没死的才顺手一刀。

    唐军的马接近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

    体弱的生生累死了不少或是半死不活的。

    又在袭营的时候被箭矢射死射伤了许多。

    战马大损机动降低。

    正好这吐蕃大营里马匹很多。

    人死了马就来不及带走的。

    于是唐军将士一打完先忙活的事儿就是去抓马了。

    李行周接过李白狮递来的水壶猛喝了一口,漱了一口血水“噗”地吐到地上。

    然后再喝了一口。

    顿时凉水的冰冷从嘴里一直流进胃里,喉咙上冰凉一片。

    一旁邢君牙的说道。

    “大将军咱们得赶紧撤,没法再打了。”

    李行周道。

    “天一亮吐蕃兵定然从四面过来,咱们往南走,左翊卫在那边策应。”

    他说罢向拓跋继琴走了过去问道。

    “你们二位能骑马?”

    拓跋继琴点点头。

    “从小在草原上长大,自然会骑马。”

    “那好上马,要走了。”

    李行周淡淡地说了声,想了想又道。

    “拓跋继棒的事……”

    “就算我不杀他,也要押送洛阳问罪,反叛者难免死罪。”

    拓跋继琴姐妹的面相带有中亚人的一些特点。

    比如眼窝较汉人深,大约是拓跋氏祖上娶过阿拉伯女人的关系。

    她的眼神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不过最多的还是那种礼节性的东西。

    和善但仿佛拒人千里之外,和上次在党项大寨时不太相同。

    这时她说道。

    “走吧。”

    李行周点点头。

    “朝廷功过分明,此中干系我已明了公主不必担心,先回去再说。”

    他说罢转身欲走,又听得拓跋继琴道。

    “等等,我还有两件事想现在就和你说。”

    “请讲。”

    李行周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正陆续集结。

    还有一点时间听听她要说什么也无妨。

    远处已经出现了一股吐蕃马队但人数不太多。

    应该是刚刚过来监视唐军的,恐怕不敢贸然冲过来送死。

    唐军也无力无心追过去厮杀,双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都没动。

    李行周率军杀进王帐战斗才刚刚结束,吐蕃军猝不及防之下四散。

    现在要集结大军过来尚需一点时间。

    所以李行周现在立刻跑,脱离战场的机会仍然很大。

    拓跋继琴沉吟片刻低头说道。

    “听闻唐军前两日能出动的兵力就一万余,大将军竟然率那么点的人马出战,又奋不顾身突袭吐蕃王帐,是为了……为了我们?”

    李行周沉默了一阵,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有时候真会头脑发昏发热凭感觉行事。

    不过要他说出来就不必说真话。

    只需考虑怎么解释对自己有利就好。

    附近还有一些唐军将帅,李行周得考虑他们的感受。

    其实就算承认自己是为了女人才带兵冲杀也无妨。

    对于武将们来说。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无论上面是为了公事私事还是家事。

    只要尽心尽力达到上峰的目标便行。

    因为左翊卫不是府兵而只效忠一个人。

    为国而战和为某人而战是一回事。

    不过显然为国家大事和为女人的意义不同……

    于是李行周便答道。

    “我们的主要战役目标是阻止党项投降吐蕃。”

    拓跋继琴见他犹豫了那么一阵本来以为有什么深情对白。

    结果是这么一句。

    她的脸上掩饰不住有些失落。

    李行周又问道。

    “第二件事呢?”

    “我与野利鹰王刚到达吐蕃王帐就发生了两次大战,我们并未受辱……”

    拓跋继琴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顿了顿又淡然道。

    “虽然野利鹰王名义上是要送来与仁钦岗大赞普联姻,但尚未完成婚约。”

    “而这件事又是受嵬名道胁迫并非王室的意愿。”

    “现在拓跋氏决定不与吐蕃结盟,于是这桩姻约便自行作废。”

    “如果大唐愿意,可将野利鹰王许与李将军以巩固两族之谊。”

    李行周道。

    “咱们以后再商议盟约。”

    唐军差不多准备好了,重伤不能骑马的都被绑在马背上带走。

    就算因颠簸而亡也不抛下。

    这倒是左翊卫到左翊卫发展之初形成的一个传统。

    众军离开吐蕃大营按计划向南撤离。

    李行周在马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快变成灰烬的壮观王帐。

    上面的火还未熄灭,烧了许久都还火光冲天烟雾腾腾。

    李行周遥指后方忍不住对左右将帅说道。

    “这把火至少得烧一千年都不会熄灭。”

    见大伙没有反应,武将对于这种修饰手法也没反应过来。

    李行周便笑道。

    “你们听说过霍去病么?”

    “知道,知道……”大伙毫不犹豫地附和道。

    李行周道。

    “霍去病距今已一千多年,而且他的那把火还会通过青史典籍流传下去。”

    “汉人不灭他的故事便能一直存在!”

    “而今天我们左翊卫两千铁骑杀进五十万吐蕃军的王帐,一把火把它给烧了。”

    “这把火烧一千年总是可以的。”

    大伙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顿时兴奋起来。

    疲惫得快要散架的军队突然就士气高涨了几倍不只。

    本来死气沉沉只剩马蹄声的行伍很快就谈笑风生热闹起来。

    李行周继续煽动道。

    “汉人几千年来兴旺发达,便是因这样一次次的功业不断壮大。”

    “只要种族还在,千秋万代的后世子孙都不会忘记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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