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九月底以来,这雪真是一场接一场,且是越下越大。
    即便今年北地大熟,百姓们并不缺过冬的粮食,顺天府的应对措施也还算积极,但街角路边的无家可归者,依旧在一天天的增多。
    本着能帮一个算一个的‘善心’,王守业牵着马是一路走一路瞧。
    然而一直走到胡同口,也没遇到半个能入眼的。
    想想也正常,有姿色的早都被牙行大户们网罗去了,即便有几个沧海遗珠,又哪那么凑巧被他撞见?
    看来找丫鬟小厮的事儿,还是得让牙行牵线搭桥才成。
    啧~
    这怎么感觉有点为富不仁的样子?
    王守业在胡同口站住了脚,摸出钱袋子来翻了翻,发现里面并无半个铜子儿,便拣出二两碎银子,抛给其中一名外卫,道:“去换一贯铜钱,散给这附近的乞儿——余下都赏你了”
    “大人慈悲!”
    那外卫喜滋滋的赞了一声,将银子拢在袖子里,转身直奔对面的估衣铺。
    而王守业完成‘自我救赎’之后,也便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家中。
    脚踩着炭盆、怀揣着手炉,手捧一杯香茗细品了几口,只觉得浑身暖意升腾了,这才惬意的同干儿子唠起了闲磕。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娇杏做得了饭,王守业亲自去后院请了老汉来,三代同堂的吃了顿丰盛却不怎么可口的饭菜。
    好在酒还不错。
    但老汉和如松都偏爱烧酒,王守业特意备下‘青梅煮酒’的调调,却是曲高和寡,实在让人有些扫兴。
    用得了饭,老爷子倒背着手就要出门遛弯——其实就是去前邻。
    为了方便和安全起见,王守业还特地让李高开了个后门,都不用出胡同就能往来交通。
    眼见李如松两只眼睛,也随着老爷子往外出溜儿,王守业便一扬下巴:“你也去吧,莫再和你李叔耍钱就是了!”
    “孩儿晓得了。”
    李如松如蒙大赦,忙不迭追着老汉出了家门。
    虽然表面上只差了五岁,但王守业的心理年龄其实已经三十岁了,平日里相处的时候,难免端着长辈的架子。
    倒是李高那混不吝的,同他耍在一处全无大小之别。
    唤来娇杏收拾残局,王守业溜溜达达的到了后院,就觉空荡荡的甚是冷清,尤其那那西厢房里刚死过人,怕倒未必怕,但心里难免膈应的慌。
    因此到了东厢房之后,就跟红玉提起了丫鬟、厨娘、小厮的事儿。
    对了,还有车!
    丫鬟雇两个。
    一个选性子老成些的,负责伺候老爷子的起居。
    一个找体态丰腴……
    呃~
    找体格健壮些的,娇杏虽然伶俐,却稍显娇弱了些。
    至于厨娘小厮么……
    干脆找一对儿夫妻来,女的负责做饭和前院的一些杂务,男的充当门房采买啥的。
    最后就是车了。
    订做实在太慢,最好能寻辆合适的二手车。
    或许可以托东厂那边儿想想辙,听说最近他们重新开张,查抄了好几个犯官。
    …………
    且不提王守业同赵红玉如何分说。
    前院里娇杏收拾了残局,哈着热气出了厨房,又隔着窗户让外卫们记得看好灶膛,这才绷着脸往后院行去。
    徐氏辞工的时候,她还对其冷嘲热讽了一番。
    哪曾想报应不爽,徐氏之前负责的一应差事,倒有大半落在了她头上。
    虽说要伺候的人减少了近半,但她初学乍练的,还是忙了个昏天黑地。
    再加上每天睡不安稳,眼瞅着形容逐渐枯萎,日后还拿什么去勾引了老爷?!
    哀声叹气的回到后院。
    站再东厢房门前,才努力掩去了那一脸郁郁,挑帘子进门,见老爷和姨娘正在闲聊。
    她便自顾自沏了一壶茶水,晾在了梳洗用具旁,以备王守业明早洗眼睛用。
    这期间,却听老爷姨娘正商量着雇个新厨娘的事儿,而且还要找一对夫妻来。
    这下娇杏可真是喜不自禁。
    能交卸差事还在其次,主要是召来的若是夫妻二人,自然就不可再能危及自己的地位了。
    心情愉悦之下,她自比往日又殷勤了几分。
    可惜当着赵红玉的面,到底不好搔首弄姿的,只能规规矩矩的服侍二人洗漱,又备好了明儿要换的衣裳。
    将换下来的统统堆在木盆里,娇杏隔着门请示了一下,听红玉让自己也早点歇了,这才从西厢把春凳、铺盖搬了来,贴着里间房门铺散开。
    自打乔氏血崩之后,她便不敢宿在西厢了,每日里搬了这狭小的春凳,在东厢外间凑合过夜。
    不过她睡不安稳,倒并不是因为换了床。
    亥时刚过。
    娇杏正捏着荷包,琢磨着前两日发的月例银子,究竟该拿给母亲弟弟多少,又该留下多少,好买些女儿家体己的小物件。
    忽听得隔壁窸窸窣窣,传来些古怪动静。
    娇杏的动作顿时一僵,忙把荷包放回床头的匣子里,一面将身子裹紧,一面悄悄竖起了耳朵。
    她搬到东厢外间后,已经连着听了十余日墙根儿。
    初时羞臊万分,恨不能把春凳摆到对面角落里,好离那不知耻的动静远些。
    后来渐渐习惯了,却反倒生出了憧憬之心。
    毕竟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爬到主人床上去,那羞耻感一旦消退了,余下的自然便是‘吾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掐指算来,赵姨娘的月事,应该也没几日了。
    上回没能抓住机会,这回自己可万万不能错过!
    娇杏下意识的攥紧了小拳头,满心满脑的都是昂扬斗志。
    不过转瞬间,就又被隔壁骤然大作的声浪,闹的筋软骨酥娇无力,再使不上半分力道。
    …………
    第二日一早,久别的旭日,终于又染红了半边天际。
    但娇杏却是一点朝气都没得,便伺候王守业洗漱,便忍不住哈欠连连。
    王守业自然晓得她为何如此,趁着红玉晨练不在屋内,便想拿她逗个闷子。
    不成想刚挑起个话头,红玉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倒闹得两人好大不自在。
    “老爷!”
    红玉却并未揭破,反是沉声道:“衙门刚才派人禀报,说是那徐怀志昨夜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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