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有火药,并在军事活动中广泛应用,这是《武经总要》中明确写出过的,广为人知,长孙弘当然也知道。

    不过此刻看到的这朵蘑菇云,却让长孙弘惊呆了,因为宋朝为防唐末天下纷乱、武夫夺权的情况再次发生,严禁天下兵器,火药这种超越任何冷兵器破坏力的东西,当然也在严禁之列,这场爆炸是怎么发生的?

    看看云朵冒起的地方,似乎就在江面上,隔几个山头转几个弯就到,算算时间,距离官船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

    上水船难行,在今天这种无风的天气更是艰难,全靠纤夫的力气,这么说来,船队应该恰好走到那朵云的底下……

    一种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长孙弘来到空地靠江的一侧,这里树木稀疏,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江面和山下的情景。

    蜀地多山,长长的嘉陵江在这里弯弯折折,九曲十八弯,江水浩荡,转个弯就不见了,山峰一座接着一座,长孙弘无法看到山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脚下的这座山也不高,爬到顶峰也无济于事。

    山下闹腾起来,有人敲起了铜锣,村子里一片呜嘘呐喊,一群人拿刀带棒的奔了出去,领头的,正是李显和跟班李义。

    这些人急匆匆的跑出去,朝着爆炸发生的地方翻山而去,紧接着,保正长孙豪带着兄弟长孙进以及一群村里的青壮也跑了出来,在村口长孙豪接连下了几个命令,叫人扎住了路口,又带着剩下的人,循着李显的脚印奔了过去。

    “出大事了?”狗子站到长孙弘身边,向山下张望,紧张的问:“那声响是什么?震得我耳朵都差点听不见了。”

    长孙弘盯着远处的烟柱,眯起眼睛,摇摇头道:“是火药,寻常的大火不可能造成这种黑烟。”

    “火药?”山里的孩子狗子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咂舌奇道:“乖乖,真不得了!”

    他手搭凉棚,朝烟起处张望,嘴里说道:“听我爹说,今天外面有官府的船经过,不会是船出事了吧?”

    这句话倒说到长孙弘心里了,他也在怀疑,这声爆炸必定跟官船队有莫大的关系,但是船在江上啊,弄火药爆炸怎么用途?总不能在水里引爆吧,且不说宋代不可能有水下爆破技术,单论这么干了,船上的人不也被炸死了吗?

    长孙弘皱眉想了想,什么也想不出,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就没参与过,只是听长孙兄弟支离破碎的谈起一些,要他靠这些碎片推断发生了什么事,太难为人了。

    于是干脆不想了,长孙弘回头过去,拉着狗子道:“别去管了,自有官府的人去料理,跟我们无关,来,继续练!”

    两人又对着树干打了一会,却再无心气,狗子总是好奇,别着脖子朝烟柱的方向看东看西,长孙弘也惦记着带人过去的父亲二叔会不会出事,大爆炸绝对跟官船上押送的要犯有关,南唐余孽能弄出这般大动静,想必准备齐全。一群乡人过去,就算长孙兄弟再能打,也保不定会出事。

    心不在焉之下,两人再也练不下去了,草草收场,将沙袋之类的东西放进山洞里,两人就下了山。

    村口已经有人守着了,见来两人过来,老远就呐喊起来,隔得近了看清是长孙弘两人,这才停歇,里面有老成的,吩咐两人赶紧回去,没事别在村外乱跑。

    两人答应着,一溜小跑进了村,各自分了手,各回各家。

    回到家中,张氏正守在门口张望,瞧见儿子远远的在巷子口露出身形,那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急急的迎上来,把长孙弘往院子里拉,进去之后返身就关了破破烂烂的柴门,又上了没什么作用的门闩,方才拍着胸口道:“你怎么才回来?娘还担心你别出什么事,刚才那么大声响,娘唯恐你别被牵扯进去。”

    “哪能呢,娘,我不过是跟狗子在外面玩耍,这不回来了吗?”长孙弘笑道,跟着张氏走进堂屋里,接过张氏递过来的水杯喝起来。

    “就知道玩耍,你爹要你读书,等他回来你可一定要坐着写字,不然又要数落你了。”张氏嗔怪了儿子几句,走到门边,有些焦虑的朝外张望,自语道:“也不知道你爹去哪里了,那么大的声响,他有保正职责在身,会不会带人去探查了,唉,这官不官民不民的,管的倒还宽。”

    长孙弘在桌子上铺开了草纸,倒水墨墨,笑着宽慰母亲:“娘,你就别操心了,爹省得的,以前那么多风雨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他吗?二叔跟他在一起,什么事都应付得来了,再说了,李大官人也去,不会有事的。”

    外面的村道上,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大声呼喝,都是招呼村里的丁壮、赶快到村口集中的喊声,嘈杂声一片,乱哄哄的。

    张氏越发的担心了,说了句“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拿着一双鞋底搬了个板凳坐到院子门口,隔着柴门一边纳鞋底一边朝外瞧着,侧耳听着,希望从外面的声音里得出一些信息来。

    长孙弘倒不怎么心焦,这种水深到极致的涉及朝代兴替的门派与官府之争,寻常百姓根本没有参与的份,作为边军混老了的油条,长孙豪应该看得明白的,此刻带人过去,不过是履行本分,沿着江岸走一遭,可能还没到地方就会停下脚步,远远的叫喊,谁都知道有能力动用这等大当量黑火药的人,不是善类,靠近了别神仙打架、百姓遭了秧,那就倒霉了。

    再不济,有李显那帮人顶在前头,有什么不对跑也来得及。长孙弘一边写字,一边想笑,刚才在山上看到老爹在村口磨磨蹭蹭的部署守卫,看来是故意的,等李显等人跑远了再慢慢的跟上,让那个盐枭去首当其冲,老爹似乎并没有长相那么憨厚啊。

    果然,傍晚时分,长孙豪兄弟二人就回来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长孙豪还对跟着自己的一个村里人吩咐着什么,那人连声喏喏,答应着去了。

    长孙进随后进来,表情轻松,连声嚷嚷着口渴,长孙弘连忙舀了一瓢水,递给他。

    “二叔,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看看一脸严肃走进屋子里去的长孙豪,长孙弘凑近二叔,悄声问道:“我听到很大的雷声,好响啊!”

    “什么雷声?那是爆炸!”长孙进鼓着腮帮子把水咽了下去,笑着道:“军中常用的火药,点燃了就会爆炸,不过今天这量有点大,那火船把半条江的鱼都炸飞了。”

    “火船?爆炸?”长孙弘惊道,这倒不是装的,长孙进话里的意思,唐门似乎用了炸药船。

    “对啊,我跟你爹过去看了,唐门端的厉害,事先知道押人的官船什么时候过,早候在张公滩了,那片水浅,礁石多,火船里炸药数量足,炸开了一块礁石,飞起的石头堵住了航道,官船上的人就算没被震傻也过不去了。”长孙进哂然道,又喝了一口水,这一趟跑下来,可渴坏了。

    “哦,不是炸船,是炸礁石啊。然后呢?”长孙弘追问:“人被劫走了吗?”

    “没有。”长孙进翻翻眼皮:“船上那么多官兵,你以为是要打仗嘛?不知道为什么,放火船的人把航道堵住之后愣没现身,活像只是为了炸礁石而已,我们赶过去时,船上的人都上了岸,盾墙枪阵的,防守严密,都不让我们靠近,却没见着一个唐门里的人。”

    “啊?”长孙弘呆了呆,诧异道:“费那么大劲只为了拦下船队?”

    “是不是很奇怪?按道理,应该满江窜出无数小船、旗号乱举,上千号匪人齐声呐喊、挥舞刀枪杀出来对不对?”长孙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般的道:“可是没有啊,一个人也没有!”

    “行了!二哥,我看你听说书听多了吧!”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二人侧头一看,只见长孙豪拿着一块擦脸布,走了过来,舀出水缸里的水擦脸。

    他把布在水瓢里浸湿,满脸乱抹,然后甩着络腮胡子上的水珠说道:“如果南唐没灭,也许能像你说的那般,如今唐门见不得光,哪里能有上千号人的队伍拉出来?如能那般,他们早反了。”

    “我很久没上县城了,上哪儿听说书的去……但是奇怪啊,二郎说的对啊,火药可不容易寻到,唐门费了那么大工夫,做了初一却不见十五,不对的。”长孙进依然在作思考状推测:“莫非……他们另有所图?”

    “有什么所图?不是明摆着的嘛!”长孙豪把用了许久有些发白了的蓝色擦脸布往肩膀上一搭:“他们是想把官府的人逼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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