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课程,非常轻松,大概周夫子走了远路,身子骨不大舒服,也没什么精神跟几个精力旺盛的小子耗,主要就是听了听四个学生汇报汇报这段时间自学的功课,随意的问了一些问题,不料长孙弘还好,能回答上来,而李文三兄弟一问一个闷声葫芦,什么也答不上来,把周夫子的好心情一下扔到了水沟里。

    “荒唐!荒谬!”周夫子吹着白胡子,瞪着眼睛把戒尺拍得山响:“你们三人,就要上县学了,还如此不努力,我临走时再三要你们温书习字,都当作耳旁风了吗?须知县学里学子众多,你们去了鱼目混珠,别人问起,岂不是丢我周夫子的脸?今日休说,一人领十戒尺!”

    “啪啪啪”的竹板落肉声触目惊心,李文三兄弟被打得猪叫不止,长孙弘听多了,麻木不仁,背着褡裢告别夫子,自行的回家去了。

    那封书信,被他仔细的收在褡裢的内层里,宝贝一般藏好。今后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法宝,可大意不得。

    因为下课的早,还未到中午,长孙弘急急的往村里的打谷场跑去,今日张木匠要来,可得去看看。

    还未到地方,就见前方人声鼎沸,很多村人将偌大的打谷场围得里外三层,伸着脖子热热闹闹的在往里瞧,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啊”“哦”的赞赞声,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

    长孙弘心中暗喜,挤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张木匠正挺胸叠肚,神气活现的赶着一头驴子,把木磨碾米机拉得飞快,黄灿灿的糙米伴着“嘎嘎嘎”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从方形的仓口泻出,流到下方早已摆好的箩筐里。

    张氏的嘴都合不上了,笑得开心不已,张木匠得意的吆喝着驴,把鞭子舞得“啪啪”响。

    “了不得、真真了不得!这家伙一上午就碾了几个男丁一两天才舂得完的米,好快啊!”

    “这碾米机我上个月就听说过,只是没见过,张家村那边早就传开了,很多人都在争着请张木匠去碾米,方便得很啊。”

    “你以为随便去请人家就来啊?没听人说吗?这是长孙保正家的二郎去请,人家才来的。这机器可贵了,得好几贯钱一架,等闲可买不起。”

    “几贯钱?赞赞,真贵!”

    围观的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长孙弘从人缝里挤过去,向母亲问好,跟张木匠打招呼。

    张木匠一见长孙弘,就把赶驴的鞭子塞给一个同来的徒弟,神神秘秘的把长孙弘拉到一边,偷偷摸摸塞给他一个钱袋子。

    钱袋子很重,用手捏捏,里面硬硬的不像铜钱,长孙弘孤疑的掂掂,看着张木匠,眼神里满是迷惑。

    未等他开口,张木匠先捂住了他的嘴,偷眼看看四周无人注意,才凑近长孙弘耳边喜道:“我换成银子了,怕铜钱不便携带。这是最近的利是,按分子二郎你应得的。”

    这回轮到长孙弘吃惊了,钱袋里的银两粗略估算,起码有近一斤、也就是十两上下,前不久张木匠才给了一次钱,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有这么多分成了?

    迎着长孙弘疑惑的目光,张木匠一张脸得意成了气球,他笑道:“这段日子老夫连吃饭睡觉都在赶工,作坊里所有的东西都停了,全部人手都给我赶制碾米机,嗨,你不知道啊,二郎,如今众人知道了这东西的好处,上门求购的都快把门槛踩断了,因为人手不够,做不过来,排队等着的主顾都排到了下个月,这等兴旺生意,这些分成是必然的。”

    这就出乎长孙弘意料之外了,原以为要推广碾米机,没有几个月半年光景做不到,毕竟这是个信息蔽塞的年代,消息靠人口相传,没料到短短一个多月,竟然人尽皆知了。

    “方便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张木匠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长孙弘得的,不及他多,自然发财他要发得狠些:“对了,这趟帮你家碾米,是免费的,不收钱、不收钱!”

    长孙弘笑了,捏着重量可观的钱袋跟张木匠笑在了一处,有钱啊,心情都要好起来的。

    蹲在旁边,看着众人围观的碾米机,长孙弘乐呵呵的盘算着,在其他木匠掌握修造诀窍之前,它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呢?

    多多益善啊,这可是第一桶金,今后的本钱就靠它了。

    坐地生财的生意,想想都高兴!

    不过午时刚过,长孙弘刚刚回到家里把褡裢放下,把银子藏好的时候,李文李武兄弟就找上门来了。

    “我们明天就走,你收拾一下,准备跟我们上县城吧。”李文气急败坏,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板着脸对长孙弘道:“狗子我们也派人去通知了,我爹同意了,他说反正我们三兄弟在县城里一人一个书童,我俩没有,就是你俩了。”

    “怎么这么着急?不等到月底吗?”长孙弘奇道,他知道,县学收学生,一般每年春秋两季开招,以应三年一次的州府春试,下一期招生,要等到十一月初,还有十来天的光景。

    “我们一天也等不了了!”李武愤愤的喊,他用充满嫉妒的眼神盯着长孙弘:“夫子现在不打你了,改打我们了!那戒尺又大,打起来生痛,多打几次,筷子都拿不稳了!”

    李文也撇着嘴道:“我们去求了爹爹,早点去县城里,纵然离家,也比天天被夫子训斥来得好。”

    长孙弘的脸憋得通红,才忍住了笑,原来这两小子,是被周夫子恨铁不成钢的体罚打得受不了了,才想起逃走的,这不是跟后世学校里的差生受不了教育就离家出走一个模样吗?

    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给你们老爹说,换一个西席呢?以你们家的财力,完全可以另请一个先生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把头一低,李文丧气道:“休要提这话,就因为这,我爹把我们兄弟狠狠训了一顿,说夫子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辞宦先生,别不知好歹,挑三拣四。”

    李武接口道:“周夫子据说学问很大,爹很相信他,听爹说,夫子以前当过很大的官,叫我们多跟夫子学,以后也好博个出身。”

    李文愤然的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向虚空中一拍,长孙弘注意到他的双手通红,看来被打得不轻:“夫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我爹雇的,依我看,再高的学问也抵不过钱财,学那么些书屁用都没有!”

    李武摇头晃脑的附和:“说得对、说得对!”

    看着两个活宝在吐槽,长孙弘只觉好笑,也懒得劝他们向学,随意道:“是啊,就如我,比你们功课好很多,还不是跟你们当枪手。”

    这话两人爱听,闻声不由得笑了起来,欺负长孙弘原本是两人的爱好之一,如今反被长孙弘制住,又无可奈何,唯有仗着有钱这一条,能够找到平衡。

    “那是,长孙弘,你放心,只要你今后给我们兄弟好好的当枪手,我们忘不了你。”李文故作大度的拍拍胸脯,大概震着了手心痛处,吱牙咧嘴起来:“去了县城,寻乐子吃喝,都算我们的。”

    李武把头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贱笑:“听说城里还有那种地方,有女子的,嘿嘿,我爹就去过,我三姨娘说的,到时候我们也去开开眼。”

    两兄弟大笑起来,阴霾一扫而空。

    长孙弘顿感头痛,十二岁的小孩逛窑子?这不是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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