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又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要说金国,是我大宋世仇不假,不过这都多少年了,朝廷年年都有不晓事的莽子上书北伐,哪一年官家理睬过他们的?自开禧年以来,二十年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太平盛泰,何苦再去妄开事端?惹出祸事来,如韩诧胄一般的教训还不够吗?哼!有些人呐,就是不嫌事大!”

    李杰这话不知道该如何接,只得笑一笑,不说话。

    李杰正欲再说几句,宗师道从后面赶上来,到前面拉开主宾席正中的一把椅子,伸手虚指,请他落座,李杰方才罢口,笑着与宗师道说话。

    “合州文会,我是一定要来的。宗知州不请我也要来的。”李杰朝后面的官员们招手:“大家都坐,都坐,我们都是从书生过来的,不来勉励一下后辈,岂非忘本?我大宋的未来,就在下面这些白衣学子身上,今日来的都是着眼于大宋社稷的忠臣呐,是不是?”

    宗师道们赶紧赔笑,都道李大使肯来蓬荜生辉,合州万民遮道相迎。丁?听他话里有话,知道他是对桂如渊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附和的笑。

    正宾们坐好,守着门口的兵丁差人们才敢放入寻常百姓,几个入口顿时如潮水般的涌入人流来,人们呼朋唤友、喧哗吵闹,立刻就将整个会场的气氛带动都热闹起来,一些女子也跟着家人前来,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更平添了不少趣味。

    戏台子上有伶人登台,报上曲目,正是一出喜剧《拉郎配》,属于逗人作乐的调子,几个旦角次第上台,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宗师道坐在李杰很边,向他笑道:“大使,这出曲目却是你喜欢的,特地从成都请来的戏班子,大使可还满意?”

    李杰道貌岸然,“咦”了一声,道:“何必如此费事?本官并非喜欢这些调调的人,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一下,嘴角带笑不亦乐乎,宗师道心领神会,连声喏喏,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心道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这时代的戏曲,是人们的唯一高档消遣项目,好的戏班子一票难求,这类从大城请来尤为难得,满场的人都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不能入场的,就爬上大树,站在树梢往里张望,被兵丁差人们喝骂不休。

    一曲剧目表演到临近尾声的时候,大队的白衣学子们入场了,他们从侧门进来,列队而入,按照各自的座位在矮几后站好,等曲目一完,就在各自书院院正的带领下,一起转身,向主宾席躬身行礼。

    “拜见各位大人!”

    近两百人山呼海啸般的朗声大喊,声浪袭人,主宾席上的众官们不禁感觉颜面生光,宗师道谦逊的向李杰做了个手势,这位川中第一号的文官于是矜持的起身,和蔼的伸手四面虚按:“免礼、免礼,都坐、都坐!”

    学子们齐声道谢,返身跪坐下去,李杰也落座,边笑边点头,向左右的宗师道和丁?赞道:“今年的学子们,都很有精气神,不愧是我大宋的读书人,不枉我们来这一遭。”

    丁?含笑道:“合州文风鼎盛,果然与别处不大一样。”

    台上说些什么,台下是听不到的,长孙弘夹杂在学生们当中,却在左探右看,瞧瞧哪张矮几上会不会少放了纸张。

    正顾盼间,却见莫昌斌这个冤家就坐在相隔三四个座位的矮几后面,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模样极为不忿,似乎对长孙弘也能参加文会大为不满。

    长孙弘朝报以哂笑,不去理会,生意人以和为贵,哪来那么多时间去与闲人过不去。

    石照县令王学进坐在台上末尾,这时候站起身来,先向李杰等人坐的方向遥遥一拜,然后才面向场中,咳嗽一声,随后中气十足的扯开嗓门喊道:“冬日寒霜,却是磨砺之时,我辈读书人当以圣贤为榜样,苦读诗书,醉心学问,以学济天下为己任,故此,在来年春试之前,州里举办这场文会,希望三县学子能借此良机,相互交流,彼此扶持,为来年的金榜题名,奠定基础!”

    “第一场,经义,开题!”

    有十余个小厮跑出来,抱着厚厚的题目纸,分发到每个人的矮几上,主宾席上的官员们也得到一张,李杰拿起来,随意的看一看,发现不过是用的《尚书》中的一段,寻常而中规中矩,也就不去在意,与周围的人低声谈笑起来。

    学子们拿题作答,场中安静下来,经义场需要安静思考,故而没有人敢喧哗,大家都静静的看着,饶有兴趣的瞧着读书人答题,也是一种乐趣。

    宋朝女子虽然能读书入学,却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所以宗胜仙不能下场,只能乖乖的坐在主宾席一侧旁观。

    “宗姐姐,哪个是长孙弘啊?”陈禹与他坐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向场中张望:“那首《醉落魄》的确不错,写这词的人定然是个天才。”

    “我也不认识。”宗胜仙无聊的托着腮,经义最为枯燥,考的就是死记硬背,毫无个人发挥空间,她回答得也心不在焉。

    陈禹朝场中看了一阵,突然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坐在场中,大概已经草草写完,也在无所事事的朝四周乱看,在一群埋头作答的学子中分外显眼,让陈禹很容易就看到了。

    “那是跟我打架的人啊。”陈禹低声叫道,很是意外:“他也是读书人?”

    “打架?”宗胜仙皱了皱眉头:“你跟谁打架了?”

    “那天冲撞姐姐的人吶。”陈禹用手指指点点:“瞧,就是那个。”

    宗胜仙循指看去,看到了如一只把头伸出洞口的鼹鼠一样探头探脑的长孙弘,眉头皱得更深了:“真的是他!他是哪间书院的学生?”

    “看座位,好像就是濂溪书院的。”翠云在边上接话。

    “哦?”宗胜仙和陈禹点头,等了半秒钟,两人一起回头,惊道:“翠云?你怎么来了?”

    “小娘让我来看看,随时过去回报与她。”翠云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这么吃惊。

    “陈小娘?”

    “我姐姐?”

    两人再次吃惊,同声问道:“她在哪里?”

    翠云把嘴巴朝后面努了一努:“喏,她在台子后面的屏风后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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