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候躬身领命,返身到长孙弘身边,道:“大人叫你过去。”

    长孙弘低着头答应着,走上前去,站到大堂中央,弯腰施礼,朝上方恭敬的禀道:“草民长孙弘,拜见几位大人。”

    李杰的声音响起:“起来说话吧。”

    长孙弘依言抬头,看向前方。

    近距离的看,比刚刚站在大堂门槛上看,要清楚得多,三位大员的表情尽收眼底。

    李杰坐在正中,面带笑意,布满皱纹的褶子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发火发飙的样子,长孙弘不禁叹服,仅凭着这一点喜怒心境转换的本事,足见此人城府之深。

    与他并排而坐的丁?,阴着一张脸,他本是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年纪不过四十来岁,看上去却比李杰还要老成,一张国字脸虽然长满了蓬松的络腮胡子,但此刻一点也没有豪迈的气概,阴测测的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坐在下首侧面的合州知州宗师道,却一副担惊受怕胆颤心惊的模样,额头上都是汗,侧着身子半个屁股落在椅子上,仿佛随时都在准备迎接李杰的狂风暴雨,此刻李杰虽然已经面带微笑和风细雨,却一点没有让他轻松起来。

    长孙弘不卑不亢的昂首站立,举目一扫之后就沉稳的看向李杰。

    他在看李杰,李杰也在看他。

    对李杰这种官位的人来说,一个白丁小孩,见了自己应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低头垂首大气不敢出才对,过往碰见的,都是这般,有一次彭州受水灾,他为体现朝廷赈济灾民的仁慈,不辞辛苦亲自端着米饭给一个灾民小孩,也跟眼前这小子一般大小,那小孩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水里,满脸惊骇连话都说不出来,让李杰好生尴尬。

    他以为,长孙弘也应该这样。

    特别是今日发生了刺客行刺这种极为骇人的事件之后,更应该如此。

    但长孙弘的表现却让他很意外,长孙弘堂堂正正的站在那里,脸不红气不喘,稳稳当当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小子,你今年多大?”李杰笑着问道。

    “回大人话,我今年十二岁,明年三月,就是十三岁的生日。”长孙弘答道,声音洪亮,有礼有节。

    “哦?”长孙弘的眉毛扬了扬,身子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家里有什么人吶?做什么营生?家居何处?”

    “家中有父母,以务农为生。”长孙弘把头低了一点,态度恭顺:“我家在合州石照县李家村。”

    “农家少年,胆气很足啊。”李杰笑得欢畅起来,顾左右道:“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寒门出贵子,我看此子比多少贵胄子弟都要有出息。”

    左右的丁?和宗师道都点头,微笑。

    长孙弘保持肃穆,不笑不语。

    李杰又看向长孙弘,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面露得色,不由更加的意外,把手一指,道:“长孙弘,你今日在文会场上,是不是用砚台打伤了外面躺着的其中一个刺客?”

    “是。”长孙弘道。

    “为什么你要打他?”李杰把身子朝前倾了一点,凝眉注视长孙弘的眼睛:“会场上那么多人,别人唯恐躲避不及,为什么你不跟他们一样躲开,反而去打他,他可有刀的!”

    长孙弘微微迟疑了一下,老实说,这个问题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自己脑子抽了?

    当然不能这么讲,虽然这是事实。

    正在口沫横飞推销产品的时候,一个猛回头就看到一个拿刀的大汉凶横恶煞杀气横溢的从前面冲过来,然后踩在放在自己肚子前面的矮几上腾空而起,动作疾猛得活像只狼,只要稍稍把手中的刀子往下劈一下,就能把长孙弘劈成两段。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抓起最近的东西抵挡一下,是本能的反应吧?

    最近的东西,可以勉强称作武器的,那就只有砚台了。

    总不能用毛笔去戳刺客鼻孔或者用纸去遮他的眼吧。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可是长孙弘不能这么说。

    他只迟疑了一秒钟,就用毅然决然的眼神,迎上了李杰的目光。

    “大人,长孙弘虽年幼,却自幼熟读圣贤书,明白善恶之念,懂是非之别,那刺客在文会之上持刀行凶,乃万恶畜生的行为,君子不容也!小子人轻身弱,却断然不能视而不见,任凶徒逞凶,故而情急之下,抓起砚台打向恶徒,脑子里也没想别的。”

    李杰瞳孔缩了一缩,微微点头,又问:“你不怕他杀了你?”

    “这个……自然是怕的。”长孙弘表演很到位,他轻轻的低下了头:“但那一刻也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着怎样制止那恶徒。”

    前世里长孙弘历经职场,说谎话不眨眼的本事炉火纯青,那些身家上亿的公司股东董事尚且被他骗得团团转,在李杰面前装装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

    李杰认真的看着他,不放过长孙弘的任何一个表情,半响之后,才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怕也是应该的,光天化日、持刀行凶,寻常百姓如何不怕?”

    他扭头朝宗师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面露不悦:“地方治安如此之差,镇官难辞其咎!”

    宗师道面色难看,汗如雨下,表情僵硬得如受刑一般。

    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那里的长孙弘,李杰的笑容才又浮现出来:“长孙弘,你的行为很好,很不错,如若文会上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勇敢,刺客也不会杀死那么多人。”

    “潼川路的勾押官、孔目官,各死一人,合州死了一个录事,另外有两个县里的帖司,也被刺死,统共死了五个人。”丁?插话道:“如若不是这小哥击伤一个刺客,挡了挡另两个刺客的行动,让台下的护兵们能够及时上来,恐怕今日死的人会更多。”

    长孙弘用砚台打伤大汉的行为,出乎刺客们的计划之外,短暂的迟碍了他们冲击官员们所在主宾台的计划,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却给了李杰等人逃走的机会,也让护卫们抢在刺客找到李杰等人之前冲上去围杀。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其实救了李杰等人的命。

    “你听,长孙弘,刺客杀了这么些人,罪大恶极,却被你打伤擒获,你的功劳很大。”李杰笑着说道,和蔼亲切:“叫你过来,就是要奖赏你,说罢,你想要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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