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宗师道把手中的镇纸狠狠的拍在桌面上,镇纸乃铜制,沉重坚固,大力拍下把一张坚木长案拍得抖了一抖。

    “王县令,这下可好,又多了十几条人命!”宗师道有些气急败坏,怒目瞪着坐在一侧圈椅上的王学进,哑着嗓门吼道:“水倒是混了,可是这如何收场?”

    王学进起身,向他鞠了一躬,丝毫不乱的道:“大人息怒,其实这事,本是意料之中的,大人也清楚,既然把井神帮暗中作祟害了唐门门主的消息放出去了,必然会有这般结果。”

    “可是你没说,他们会在合州地界上大开杀戒,这事传出去,刑部都会来人,于我们有何好处?”宗师道问:“唐门、井神帮、漕司乱战一团,把我们合州当作了战场,你我为此地父母官,守土有责,如何交的了差?”

    “江湖仇杀,本是一摊烂账,何人能分得清?死的不是良善百姓,没有苦主,就算刑部来人也会和稀泥,随便拉两个替死鬼完事,大人不必心忧。”王学进仿佛胸有成竹,哪怕宗师道狂风暴雨,他也是和颜悦色的慢慢说话:“大人就做那稳坐中军帐的诸葛亮,做做样子,吆喝明面上的,看戏就行了。”

    宗师道琢磨他的话,思量了半天,然后瞪他一眼,虽然依旧不悦,却缓和了很多:“如你所言,当真无碍?”

    “大人放心,下官愿意拿人头担保,这件事绝不会牵扯到你我身上,我们不过令人放出去几句话,何人知晓?”王学进侃侃道:“至于江湖上的事,就让那帮跑江湖的去玩吧,死的人多了,总有人会熬不过去的。”

    宗师道心中一动,若有所悟,轻轻的把屁股落回椅子上去,皱眉轻道:“你是说……桂如渊和李杰,必有一人会因此落马?”

    “是是非非皆由利起,打打杀杀必是图财。”王学进意味深长的答道:“接下来,就看他俩谁根基更深、靠山更稳了。”

    “不管谁落马,我也不一定有好处。”宗师道眉心深锁,扶额道:“损人不利己,你这计谋,实在……”

    “哎,大人,话不可这么说。”王学进道:“河蚌相争,必有一伤,不管谁赢了,必将伤了元气,到时候盯准时机,投靠过去抱紧大腿,那人彼时正是拉拢人的时候,难道还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对不对?”

    宗师道微微怔了一下,继而展眉开颜,不住的点头,把桌上的茶盏端起来,微笑道:“王县令,喝茶!”

    ……

    沔州,制置使府。

    桂如渊的花厅里,依旧坐了数人,关门闭窗,宛如密室。

    “镇帅,蒙古人果然没有逼近三关,在关外抢掠,过一地洗一地,杀人掠物,却没有继续南下的态势,最近的距离,也不过在七方关外七十里处观望,人不过数十,不像要攻打关隘的样子。”

    七方关守将程信站在屋子中间,沉声向上首的桂如渊禀报道。

    桂如渊不喜欢住在军营里,讨论大事,都在自己府邸的花厅中召人议事,众人都已习惯,而且非心腹不能入内,大家都能跻身此间为荣。

    武休关守将潘福闻声喜道:“我早已说过,蒙古人目光短浅,暴戾嗜杀,只知得些财物人口,事了自会离去,不需耗费军力与其厮杀战斗,大人前几日的定计真真英明,避其锋锐,韬光养晦,乃雄才大略也!”

    他这马屁拍得媚气十足,却舒服无比,座上人等都觉得非常恶心,心道五州十余万人口方圆数千里地盘都丢了,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是计谋,地下的太祖太宗皇帝听了,怕要气得爬起来跟你拼命。

    但谁也不会去道破,没来由的去触桂如渊的霉头,于是众人附和,歌功颂德,把个一兵未发丢城失地的败局,吹嘘得仿佛真的一力阻乾坤的英明举动。

    桂如渊洋洋自得,笑着压压手,道:“此事当日赵彦呐这蠢货还意图反对,老子罢了他的官,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蒙古人的重点放在夏国身上,铁木真重兵围剿,哪有两面开战的道理?此人胸无点墨,如何做得兴元戎司的镇帅?我已经上奏朝廷,免他官的旨意稍后就来。”

    程信道:“听说赵彦呐已经星夜离去,上京城去了,他跟李杰关系非浅,会不会……”

    “怕他作甚?”桂如渊将手一挥,大声道:“提起李杰,此獠听说最近有不少小动作?”

    “是,他派出漕司人手,四处抓人,截道堵路,把井神帮里不少堂口扫荡一空,还牵扯进唐门中人,明里暗里都有动作,最近我们的私盐利润大减,很多地方的盐栈都断了货,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失了人心,以后金老大跟我们的合作会有问题。”坐在下首的一个人急忙站起身来,他是制置使司里的一个将虞候,通文墨,武进士出身,极得桂如渊信任,私盐买卖,都交给他负责。

    “哼!金汝成他敢!”桂如渊拍一下桌子,横眉道:“井神帮一介草寇,我动动手指就要把它连根拔起,没有我当他的靠山,金汝成还在山沟沟里被李杰撵得团团转!他有问题,我还有问题呢!”

    “这个,金汝成当然不敢,不过,镇帅,李杰他这般做法,实在对我们的开春后的经营很有影响。”将虞候赶紧道。

    “哼!说起这个,还不是怪他金汝成无能!”潘福插嘴道,一副不屑的样子:“派出去几个刺客,不但没有得手,还闹出不小的是非,让李杰得了把柄,弄得镇帅难堪,要我说,干脆换个人来合作,离了他井神帮莫非就做不成这桩生意了?”

    “对!潘将军说的对!”有人附和:“此人无用,干脆换个人来做!”

    众人喧嚣起来,私盐利润丰厚,大家跟着桂如渊坐地生财,赚个盆满钵满,何等畅快,有人来破坏,那就是众人公敌。

    “且慢!金汝成虽愚笨,但毕竟是地头蛇,没了他,另扶持一人,就没有这般深厚的人脉根基,为大局着想,还是不要轻易动他,眼下之计,应该放到如何应对李杰身上去。”桂如渊阴着脸,眯着眼,慢慢的道。

    众人住嘴,一起看向他,听他下文。

    “李杰想表功,想在史相公面前送大礼,好,我就给他一个大礼。”桂如渊脸色越发的阴险,嘴角牵扯起一抹笑容好似即将此人的阎王,看得人不寒而栗。

    他抬起头,拍案而道:“以制置使司的名义,写一封上奏,就说关外五州,因转运使司横征暴敛,借征敛军费为由,中饱私囊,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涂炭,人口纷纷迁徙,五州已成不毛废墟,全是他李杰暴行所为!”

    “直呈史相公案头上,我看他李杰还死不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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