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湖重地襄阳,京湖制置使的行辕,就在城内。

    贾似道上任之后,就在第一时间,把行辕遣了过来。

    襄阳的重要性,贾似道很清楚,这里挨着汉江,与樊城隔河对望,两城唇齿相依,互为屏障,如两个亲密的战友,牢牢的锁住南北东西的江汉要冲。

    孟珙把这里经营得无比的厚重,两城里面的粮仓堆积成山,戍卒不下十万,牢不可破,尽可入河南退可保江南,是大宋抵御北面敌人的一处极重要的要塞和兵城。

    贾似道镇守这里,责任很大,所以他很上心。

    毕竟对他来说,今后回归中枢,能不能更进一步,京湖任上的成绩,非常重要。

    同样的,对于长江上游的动静,他也很重视,京湖控长江,上游有所闪失,京湖就很被动了。

    所以当四川来的消息递到他手中时,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种喜悦之中带着无穷酸味的感觉,令他坐立难安。

    于是他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那张纸,来屋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窗前,定住了。

    窗外春光灿烂,一棵小树恰好立在窗前,树枝上新发的嫩芽俏生生的在生长,翠绿如少女穿着的比甲罗裙,鲜艳美丽。

    纸是上好川西赛文魁,朝廷中公文的惯用纸张,上面墨迹淋漓,写了不少字。用详尽的语言,描绘了川西收复隆庆府、重筑剑门关的大胜仗。

    贾似道完全可以想象,这封信递到各地和京中后,所能掀起的滔天喜庆和如潮赞誉。

    大宋积弱多年,在北方强敌的肆虐下,很久没有得到好消息了。

    “哼!”贾似道把纸看了又看,最后鼻孔里发出了声音:“微末小胜,就夸夸其谈,弥足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诚实,他有些慌。

    被人抢了先机,他如何不慌。

    贾似道过来京湖,守陈有余、进取不足,他来了大半年了,除了在樊城外构筑了不少外围戍堡之外,没有别的成绩,报上去也没有亮点,实在不好意思跟人比。

    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孟珙太出色了,他把荆襄之地已经经营得万无一失,后来者除了在他的基础上修修补补,还能做什么?

    除非彻底的动员力量,卯足力气,出兵北上,把河南的地盘收回来,才能称得上是亮闪闪的功绩。

    但是贾似道怎么敢呢?

    且不说他个人愿不愿意这么干,在他上任离京的时候,理宗和两个宰铺,亲自跟他谈过话,言辞之间,要求他不要擅动兵戈、固守静观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确。

    朝廷要守和,难得的和平,千万不要破坏了,大家好好过日子,北伐的事,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说吧。

    上面是这个意思,贾似道难道敢步孟珙的后尘,动北伐的心思?自然是不能的。

    原本好好守着襄阳,等得几年,就太太平平的进京接班,做个平章事或者枢密副使,资历上去了,再图个宰铺的位置,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贾似道和一些背后的大佬,都是这么规划的。北面不起南下的心思,大家就圆圆满满的做官发财,多好啊,何必去趟一池很深的浑水呢?

    但是,贾似道不愿意去趟,如今有人趟了。

    四川那个王夔,这个鸟人,他没事情做了吗?

    贾似道咬牙切齿,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愤然朝窗外扔出去,砸到小树上,荡起一阵摇曳,一只停在树枝上不知名的小鸟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

    看着那只鸟,贾似道愤愤然满脸都是怒气。

    王夔这是不按规矩来啊,京湖到两淮,诸多制置使安抚使,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动,就你这个出头鸟搞事情,还打了个胜仗,收复了失地,这不是把同僚们一下子就比下去了吗?这让别人怎么办?

    贾似道烦恼的在屋里转了个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思起来。

    不行啊,王夔出了头,不论是不是逆了朝中大佬们的意思,打胜仗是事实,谁也抹煞不了,这场功绩,跑不掉的。枢密院和理宗再不情愿,也得给他加官进爵,否则舆论就能让他们下不来台。

    如此一来,情况就变了。

    王夔和贾似道都是一般的年纪,王夔也许要大几岁,但终归是一辈人,王夔冒头,对贾似道就是一鞭子,抽在贾似道的屁股上,让他不得不考虑如何也要弄点功绩来了。

    军功啊,要打仗来有的。

    坐了一会,贾似道赫然起身,朝外大喝一声:“来人!传诸营都统制、知府以上官员,三日后在行辕聚会,我有要事!”

    ……

    贾似道在襄阳琢磨,川中的王夔和长孙弘自然不会知晓,他俩很忙的。

    隆庆府的蒙古兵被剿灭,成都平原一日之间由危卵之势变成安然高枕,川中的屏障重新回归宋军手里,从此天府之国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屯田发展了。

    王夔在长孙弘拿下隆庆府的第三天,就赶了过去。

    两人是在剑门关的故址上见面的,长孙弘已经发动麾下所有军兵,在这里重新抢筑关楼。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一块块条石被切割下来,运到工地上,从各地征发来的石匠用心的将混了糯米的灰浆抹在石头上,砌成规制的形状,一层层的码。

    长孙弘卷着袖子,亲自上阵,抬石头上关楼,汗流浃背。

    王夔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你是一军之主,怎么能干这个?”王夔坐在关楼工地中的一块石头上,四处望望,略带责备的道:“谋略规划,才是你的正事,却不可做了微末、荒了正道!”

    “无妨,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帮忙,也能让关楼尽快的立起来,时间很紧啊。”长孙弘笑笑,抓起瓦罐灌了一肚子水。

    王夔看看他,无可奈何,只得道:“随你吧,我带来了一些民壮和匠人,可以帮你的忙。”

    “那敢情好。”长孙弘擦汗:“不过比起匠人民壮,你是不是还带来了好东西?”

    “那是自然的,不然我空手来,也不好意思见你啊。”王夔笑起来,拍拍身边的一个木头箱子:“这个里面,就是你要的东西,不过等下看的时候要小心,这玩意儿很危险,稍微碰撞,就要炸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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