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旬使用的兵器,是一把长约五尺的大刀。

    刀长而锐利,采用河北上等镔铁,名师锻造,刀刃厚背而略弯曲,利于劈砍,如果骑马握持,借助马匹奔驰的冲击力,抹脖子砍脑袋那是轻松自如。

    即便没有马匹,步战时握在手里,凭借陈旬庞大的臂力,舞动如风车旋转,依然有很强的杀伤力。

    一个蒙古兵从城头顺着简陋的长梯爬上来,刚刚露出脑袋,陈旬的长刀就从天而降,伴着一声霹雳般的“死”字嘶吼,刀刃从蒙古兵的天灵盖劈下,把戴着铁盔的头一劈为两半。

    血溅出来,红的白的乱飙。

    蒙古兵的尸体直直的掉下去,砸到了他身后的两个人,两个倒霉蛋惊叫着跌下城头,不知生死。

    陈旬有些气喘,拄着长刀深呼吸了几口气,他记不清这是杀的第几个人了。

    “这还是蒙古人攻城的第二天啊,要是就破城实在太丢人了。”他暗暗的想。

    狠狠的把长刀在地上顿一下,陈旬站起来,奋力把长刀横削,抹了从另一架长梯上爬上来的蒙古兵的脖子,那人捂着喷泉一样伤口,嘴里“呵呵”的叫着,歪着还有半边皮肉连着脊椎的头,仰天跌倒。

    “兄弟们,拼命的时候到了!”陈旬哑着嗓门吼道,他从上津城的西门沙到东门,一直在这么吼着:“拼死还有活命的希望,怕死只有死路一条!城在命在、城破全都要死!都给我杀啊!”

    “杀!”

    红了眼睛的守城官兵高声答应,用长柄斧头、两截狼牙拍、巨长的叉子、密集的弓箭和死沉死沉的滚木礌石,亡命的朝依附在长梯上的攻城者身上招呼,城上城下飞箭如蝗,伴着惨叫和血花,厮杀声在上津城的每一段城墙上响起。

    城下潮水般的人流在冲锋,宽阔的金钱河上搭起了七八座用舟船和宽木板形成的浮桥,黑压压的人流就从浮桥上奔过河流,用装满了泥土的布袋填平了城墙下的壕沟,架起长梯,如打上高高礁石的浪潮,攻击着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在抵抗,上津城并不大,周长四五里,蒙古军无差别的在攻击,四面都在围城,又以北门方向攻击最为凶猛。

    忽必烈和几个万户就勒马北门之外五里开外的土坡上,这里是城头床弩射程极限,他们在这里遥遥的观望攻城进展。

    忽必烈似乎有些不满意,他那张宽宽的脸上,浮着一丝黑气。

    万户史天泽则有些面红耳赤,憋着气不停的朝身边的亲兵发号施令,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令的频率越来越高。

    另外几个万户则带着看热闹的表情,凝神静气的看,不时小声的说几句话,朝史天泽瞟上几眼,目光中尽是笑意。

    “城里的守兵,有四千人吧?两千宋兵,两千范用吉的兵,对不对?”看看日头偏中天,快要到午饭的点,忽必烈终于开口了,他沉默了一上午,像一尊木雕。

    史天泽抹抹头上的汗,偷眼看了看四周,觉察到其他人都无意回答,这个问题明显是在问自己的,只得忐忑的答道:“是,听说还撤进城里几千青壮。”

    “那就算一万人吧。”说话时一杆从上津北门城楼上射出来的标枪般的弩箭,啪的一声带着尖啸插在土坡下,长长的箭杆射中了一架盾车的正面,穿透了木盾,箭杆插在盾面上颤悠悠的抖动,忽必烈看了一眼,平静的说道。

    “一万人,史大人,你的五万兵攻了一天半了,连城墙也没有上去啊。”

    土坡上的人,都是贵人,起码是千户以上才有资格站上去,忽必烈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令史天泽简直起了找地缝钻进去的心。

    “请殿下稍待,我即刻带人亲自上去!”史天泽咬咬牙,拱手拜倒:“日落前拿不下上津,我提头来见!”

    “史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责怪你。”忽必烈摆摆手,用手中马鞭的鞭稍,把拜下去的史天泽抬起来,温言道:“宋人擅长守城,我们都知道,这些年大蒙古国跟宋人交战,对这码事很了解,不是怪你。”

    史天泽暗暗的松了口气,他明白,蒙古人打仗最重勇力,如果忽必烈怪他不够用心,舍不得投入兵力,那就麻烦了。

    不过上津城的确顽强,忽必烈说几个跟他出战的万户轮流上阵,谁出力最多功劳最高日后汉地册封,谁的地盘就最大,史天泽好不容易争到了头阵,想立个头功,却没有想到上津小城却这么难搞,里面的宋兵打死不投降,守城守得英勇果敢,弄得他投入了所有力量却迟迟打不开局面,好生的尴尬。

    倘若忽必烈真的怪他,他只有亲自带人爬梯子来证明清白了。

    “宋人长于坚城据守,如同我大蒙古国长于野战奔袭一样,是长期钻研所得的本事,你短时间内打不下来,并非你无能,乃宋人擅长此道、而我们不大擅长攻城而已。”忽必烈沉声道:“姚师曾说过,宋人有句话,叫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过是本事各有各的罢了。”

    他扭头朝众将看去,露出笑意:“我从和林过来,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我观战两天,也看出来大概史大人再围三天,这上津城也拿得下来,不过那样的话太久了。”

    史天泽赶忙道:“殿下,不需三天,明天就一定能攻下来。”

    “城头箭矢猛烈,守将不是轻易就能打垮的废物,你纵然攻下,也会白白损耗将士性命,划不来的。”忽必烈摇头。

    史天泽表忠心:“为了大蒙古国,为了殿下,我部将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忽必烈看着他,似笑非笑,继续摇头:“史大人,你这么说,可就错了。你的兵,不是你的财产,是大蒙古国的财产,他们的命,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扔在城墙底下,不值得。”

    这话一出,不仅史天泽,土坡上的所有人错愕了。

    不值得?什么意思?不攻城啦?

    忽必烈见他们发怔,得意起来,笑意愈发的浓,举起一只手,朝身边的蒙古兵做了个手势。

    蒙古兵领命,举起腰间号角,呜呜的吹起来,低沉如春雷滚过草原的牛角号音,扩散向远方。

    土坡后方,是后军大阵,随着号声的响起,好几座高耸如云般的巨大木质塔楼状的东西,缓缓从后阵里露出了身影,与之相配的,还有许多木头制作的车辆,跟着推了来。

    “这是……攻城云梯?!”

    “吕公车,竟然是吕公车,现在还能找到会制作吕公车的匠人?”

    “那是撞车!”

    一声声惊叹,从众人口中喊出来,这些东西都是破城利器,很多都是唐代改进过的,居然出现在蒙古人的手中。

    “打仗,是靠勇气和智慧结合起来的,光靠蛮力,岂不成了莽夫?”忽必烈冷冷的笑着,朝史天泽指了指:“把这些,都配给你的兵,两个时辰内,我要看到城内守将的人头,至于城内其他人么……”

    他把目光投向黑烟滚滚的上津城头,细长的眼缝里透出一抹残忍的光。

    “都屠了,一个也不用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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